第一章：天道碑崩·輪回血啟
仙界之巔的風(fēng)，冷得能鉆進(jìn)骨頭縫里。
戚華楠獨(dú)自站在浮空的孤島上，素白的袍角被風(fēng)狠狠抽打著。眼前，是那座被億萬星辰拱衛(wèi)的黑色巨碑——天道碑。碑身沉默，沒有雕飾，只有無數(shù)流淌不息的金色符文，如同活著的、發(fā)光的溪流，在漆黑的碑面上蜿蜒，生滅。每一次符文的明滅，都牽扯著腳下億萬世界的律動。他是這寂寥之地的守望者，萬年來唯一觸摸到“至尊仙”境界的人。力量浩瀚如淵海，此刻心頭卻壓著一塊沉重的寒冰。
“你守不住它?！甭曇麴こ?、冰冷，像是從九幽深淵撈出的腐尸發(fā)出的囈語。
對面翻涌的幽冥魔氣中，凝聚出一個身影。幽冥魔尊，那個以萬靈怨念為食的古老存在。他眼中跳動著兩點(diǎn)鬼火，貪婪地舔舐著天道碑流瀉的法則輝光。手握的滅世魔劍低低嗡鳴，渴飲的欲望直刺戚華楠的心神。
“守不??？”戚華楠的聲音不大，卻在罡風(fēng)中清晰地蕩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像跋涉了太久的人，脊梁依然挺直，卻已感到塵霜的重量。“這碑若塌了，仙魔盡歸混沌，你又能得什么？”
“得什么？”魔尊的笑聲刮擦著虛空，“打破樊籠，重塑秩序！這天道秩序下的腐朽，我受夠了！”話音未落，魔劍已然斬出。沒有光華的炫耀，只有一片純粹、深沉的黑暗，如同最深的夜被裁下了一角，里面塞滿了無聲哭嚎的扭曲面孔，裹挾著足以侵蝕神魂的怨毒撲來。
戚華楠目光微凝，抬指虛點(diǎn)。嗡鳴輕響，天道碑上萬千符文驟然亮起，瘋狂旋轉(zhuǎn)、剝離，在他掌心上方匯聚——并非巨大山岳，而是一枚剔透純凈、內(nèi)部仿佛蘊(yùn)藏著一整片星河的棱形水晶。每一面都在折射著純粹的法則之光。指尖輕彈，水晶流星般射出，無聲無息地迎向那片絕望的黑暗領(lǐng)域。
碰撞的剎那，時間仿佛凝滯。
金與黑在虛空中咬合、角力。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片讓人盲目的刺芒無聲擴(kuò)散，將整個仙界上空刷成一片慘白。法則碎片如琉璃塵埃紛揚(yáng)，幽冥魔氣則像退潮的黑油，滋滋作響。
就在這僵持的須臾，魔尊雙手猛然結(jié)出一個詭異扭曲的印記。一道細(xì)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暗影，如同水底最深處的毒蛇，沿著法則碰撞的縫隙悄然游走，瞬間纏繞在仙力凝結(jié)的水晶核心！
“因果…逆亂！”
魔尊的嘶吼帶著一種狂熱的殘忍。暗影之鏈猛然收緊！
戚華楠臉色驟變！一股荒誕至極的感覺攫住了他——那枚承載著他意志、本應(yīng)撕碎黑暗的水晶，內(nèi)部的法則鏈接在瘋狂的扭曲、打結(jié)！它的軌跡竟在魔力的撥弄下…硬生生地偏轉(zhuǎn)！甚至牽引著其本身蘊(yùn)含的、沛然莫御的法則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朝著他自己，轟然砸落！
同時，那團(tuán)被暫時壓制的黑暗魔能也如解凍的惡獸，咆哮著再次吞噬而來！
內(nèi)外交擊！殺意臨身！
更可怕的是，此刻強(qiáng)行抽取力量引動天道碑，神識與之連接的那一刻，一股清晰的、深入骨髓的虛弱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
戚華楠猛地抬眼看向黑碑——心臟瞬間沉入冰海。
在那持續(xù)不斷的幽冥魔氣腐蝕下，古老、堅實(shí)的碑身表面，赫然出現(xiàn)了數(shù)道……蛛網(wǎng)般的裂痕！細(xì)微卻猙獰。那些流淌不息的法則溪流正變得混亂、遲滯，不少靠近裂痕的金色符文，如同被吸入黑洞的光點(diǎn)，顫抖著、哀鳴著，最終徹底消散。
它…根基已損？
魔尊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閃即逝的驚濤駭浪，狂笑聲如同千萬片碎玻璃在摩擦：“感受它！這份由我親手植入、滋養(yǎng)萬載的‘混亂之種’的滋味！碑倒之時，你這空懸的‘至尊’，不過是第一塊絆腳石！”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濃重。
被自己全力催動、又被扭曲因果的法則水晶即將撞碎他的仙軀。外圍是即將合攏、吞噬一切的幽冥魔域。而那維系萬界的基石，正發(fā)出無聲的碎裂呻吟。
仙體如遭無形利刃剮割，深可見骨的傷口無聲綻開，金色的血液無聲落下，卻在觸及虛空中紊亂法則的瞬間，便被分解、蒸發(fā)，如同不曾存在。腦海中如同萬鐘齊鳴，神識震蕩欲裂，幾乎無法凝聚一個清晰的念頭。
“億萬年苦修……守望著這亙古的孤獨(dú)……最終竟落得個……被自己的‘道’反噬的下場么？”一股深沉的、混雜著荒謬與不甘的情緒涌上心頭，像苦澀的海水嗆進(jìn)肺腑。從未想過，敗局不是源自弱小，而是這秩序本身早已被蛀空！
不！
絕不能如此！
他戚華楠生自微末，一路踏著荊棘血火走來，何時向命運(yùn)低過頭？！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眉心深處，一點(diǎn)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溫?zé)?，驀然?fù)蘇！
它微弱，卻無比堅定！如同一粒被遺忘在黑暗中的火種，于這最冷的冰寒里倔強(qiáng)地燃起！
九劫輪回玉！
遺跡殘卷中那些關(guān)于“九世重頭，道果不昧”的模糊記載，碎片般閃過腦海。曾經(jīng)只當(dāng)是縹緲傳說，從未想過激活的方法，竟是…以己身為薪火？
來不及多想！那份在瀕死絕境中爆發(fā)的、來自生命本源最深處的求生意志，如同最熾熱的熔流，猛地灌入那點(diǎn)溫?zé)幔?/p>
嗡！
玉佩驟然爆發(fā)出億萬道柔和卻無可抗拒的金輝！如同母親包裹初生的嬰兒，將戚華楠搖搖欲墜、幾近破碎的神魂溫柔卻堅決地包裹、凝固！
暖流驅(qū)散了部分徹骨的寒與痛，一絲清明回歸。
他看向因算計得逞而肆意狂笑的魔尊，嘴角忽然扯起一個微小的、帶著血絲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恐懼，沒有祈求，只有刻入骨髓的冰冷，以及對敵人毫不掩飾的輕蔑。
“幽冥…”他的聲音因為傷勢顯得沙啞，卻穿透了虛空亂流的喧囂，清晰地落在魔尊耳中，“你…高興得太早了?！?/p>
魔尊的笑聲戛然而止，鬼火般的瞳孔驟然收縮：“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戚華楠不再言語。眼神瞬間變得專注、決絕，如同淬火后的寒鐵！
他以魂為引，以意燃火！體內(nèi)僅存的、代表著“至尊仙”的最后那一點(diǎn)本源仙魂，被他毫無保留地、如同向天地獻(xiàn)祭般…點(diǎn)燃！
這獻(xiàn)祭之火穿透搖搖欲墜的道體，猛烈地灌入布滿裂痕的天道碑中！
碑體巨震！裂痕深處，幾縷尚未被魔種完全侵蝕、依舊頑強(qiáng)流淌的、純凈得近乎透明的金色法則本源，被強(qiáng)行抽出、引動！它們?nèi)缤袘?yīng)到了主人最后的悲鳴與不甘，在仙魂烈火的裹挾下，掙扎著聚攏，最終凝成……并非龐大威壓的法印，而是一柄形態(tài)古樸、通體純粹、仿佛由最原始的“秩序”概念鑄成的……無形之劍！
沒有刺目的光，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壓。它存在的本身，就已讓周圍混亂的法則碎片變得溫順，讓翻騰的魔域魔氣如避蛇蝎。
戚華楠的目光穿越一切阻礙，死死釘在魔尊那張驚疑不定的臉上。那目光中燃燒的火焰，已經(jīng)超越了憤怒與復(fù)仇，更像一種……宿命輪回前，向?qū)κ职l(fā)出的正式邀約！
“九劫之后……”每一個字都如同用神魂銘刻，沉重地敲擊在萬界法則之上，“必于輪回盡處……斬你魔魂，清算此間所有??！”
沒有怒吼，只有宣告。
聲落，握劍。
那柄“秩序之劍”順著戚華楠意之所指，無聲劃過虛空。
無法形容它的軌跡?？臻g沒有碎裂，法則沒有顯現(xiàn)崩裂的異象。它只是“經(jīng)過”了那片正在崩解的時間與空間場域，如同最精細(xì)的刻刀劃過朽木。所過之處，那反噬而來的法則水晶無聲湮滅，那咆哮的魔域魔能如同冰雪消融，層層瓦解，還原為純粹的虛無與秩序。
它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魔尊眉心那兩點(diǎn)象征著混亂本源的核心鬼火！
魔尊臉上的狂笑徹底僵死，瞳孔中第一次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真切恐懼！“滅世！擋……”他嘶吼著，不顧一切地將魔劍橫擋在前，周身的幽冥魔氣壓縮成最純粹的黑暗晶壁！
劍尖輕點(diǎn)。
?！?！
一聲細(xì)微到極致的脆響。
滅世魔劍上縱橫的血色魔紋以劍尖接觸點(diǎn)為中心，蛛網(wǎng)般炸裂、蔓延、灰敗！前所未有的巨大反震之力讓魔尊如遭太古神山撞擊，高大魔軀劇震倒飛！一口粘稠如巖漿的漆黑魔血噴涌而出，血中更夾雜著點(diǎn)點(diǎn)本源魔魂的碎片！
而他面前的戚華楠，在傾盡所有、發(fā)出這超越極致的最后一劍后，至尊仙體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維持形體的力量。
從指尖開始，寸寸晶瑩，無聲消解。
如同崩碎的琉璃雕像。
但那崩解的身軀中央，一道被柔金光芒包裹、凝實(shí)無比、閃爍著不屈印記的神魂，卻被那柄隨之而動的“秩序之劍”最后的力量牽引著——決絕地、不容挽留地射向了天道碑表面最深邃的那道裂痕！
裂痕深處，是一片旋轉(zhuǎn)的、深不見底的、連接著無盡過去與未來的混沌旋渦。那是……輪回的起點(diǎn)。
“戚華楠——！！”
魔尊震駭?shù)呐鹋c厲嘯在身后響起，充滿了失算的驚怒與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深深忌憚，卻被迅速合攏的法則亂流死死阻隔。
最后的意識如潮水退去，沉入金光與混沌的邊界。
“碑碎之恨…萬靈之怨…幽冥老鬼…”神魂深處烙印下的，是滔天的因果業(yè)火，是無法消解的責(zé)任重壓，以及…一絲面對未知轉(zhuǎn)世、重走荊棘路的茫然，卻又被骨子里那萬世不移的堅韌死死壓住，化為最終沉寂前，唯一純粹的情緒核心：
決絕。
光芒徹底消失在裂痕之中。那道深邃的裂痕蠕動了一下，仿佛飽食的怪獸，緩緩收束。
凌霄之巔，唯余一片殘破的死寂。
斷碑無言。碎裂的金色符文在碑面上不甘地閃爍、明滅，如同泣血的眼睛。虛空里殘留的狂暴能量沖擊，仍在發(fā)出低沉的、互相湮滅的滋滋異響，是這場震撼諸天大戰(zhàn)最后的哀鳴。
混亂法則的氣息與幽冥魔氣如同被潑在一起的油與水，糾纏、排斥、消融。仙界穩(wěn)固的秩序穹頂，此刻布滿無形的裂紋。
風(fēng)暴的中心已經(jīng)平息。
但所有人都隱隱感覺到，比風(fēng)暴更可怕的東西，如同巨石，已投入命運(yùn)的長河。它激起的漣漪，終將重塑萬界的流向。
輪回的齒輪，在寂滅的黑暗中，沉重地轉(zhuǎn)動了第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