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意，并非來自高樓之巔呼嘯而過的凜冽寒風(fēng)，
而是源自骨髓深處那幾乎要將靈魂都凍結(jié)的絕望。那種感覺，
像被浸泡在絕對零度的寒冰地獄里，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xì)胞，都在無聲尖叫。
身體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死死壓住，粗糙的窗臺邊緣硌著我的肋骨，生疼。
整個上半身被推出窗外，三十八層樓的高度，
下方繁華都市的霓虹與車流渺小得如同玩具模型，扭曲旋轉(zhuǎn)著，匯成一片令人眩暈的深淵。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高空特有的稀薄和寒意，灌入肺腑，帶著鐵銹般的腥氣?！吧虺?，跳??！
磨磨唧唧像個娘們兒！”身后，趙天雄那粗糲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玻璃的嗓音炸響，
每一個字都淬著濃稠的惡意，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他那只肥胖油膩的手掌，
帶著令人作嘔的溫度和汗?jié)?，重重拍在我的后腦勺上，
力道大得幾乎讓我的臉再次撞上冰冷的玻璃幕墻?！澳隳瞧乒驹缢麐屖莻€空殼了！跳下去，
一了百了！老子還能省點(diǎn)功夫！”唾沫星子混著他嘴里劣質(zhì)雪茄的臭味，噴濺在我的后頸上。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帶來瀕死的窒息感。
前世最后那幾秒——高速下墜時灌滿口鼻的腥風(fēng)，身體撞擊地面瞬間的劇痛和粉碎感，
還有意識消散前那濃得化不開的悔恨與不甘——如同淬毒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此刻的記憶。
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真實(shí)，絕不只是幻覺！我…我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決定命運(yùn)走向的、地獄般的節(jié)點(diǎn)？“嘖，瞧瞧我們沈總這落魄樣兒。
”另一個嬌嗲做作的女聲插了進(jìn)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幸災(zāi)樂禍。是林薇薇，
我曾經(jīng)的秘書，如今趙天雄的新寵。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停在我被壓制的身體旁邊。一股濃烈到刺鼻的劣質(zhì)香水味猛地竄入鼻腔，熏得人頭暈。
她冰涼的手指帶著刻意的羞辱，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強(qiáng)迫我抬起臉，看向辦公室內(nèi)。
視線艱難地聚焦。昔日象征著財富與權(quán)力的總裁辦公室，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廢墟。
昂貴的紅木辦公桌被粗暴地掀翻在地，文件如同暴雪后的殘骸，散落得到處都是，
被踩踏得污穢不堪。那些價值不菲的擺件、精心裝裱的字畫，此刻都成了地上碎裂的垃圾。
空氣中彌漫著文件油墨、灰塵，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是我的，
還是掙扎中其他人的？“還記得這個嗎，沈總？”林薇薇那張涂著厚厚脂粉的臉湊得更近，
臉上掛著惡毒的笑意，另一只手炫耀般地指向她自己身上一條異常眼熟的裙子。
香奈兒當(dāng)季限量款，淡雅的珍珠白，流暢的剪裁勾勒出她刻意扭動的腰肢。
那是我去年送給蘇晚的結(jié)婚周年禮物！是我在巴黎出差時，
在專柜前站了兩個小時才選定的款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更劇烈地反彈，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憤怒、惡心、還有一股冰冷的殺意，
瞬間沖垮了重生的眩暈，在我血管里瘋狂奔涌?！疤K晚那個不識抬舉的賤人，
配穿這么好的東西嗎？”林薇薇的手指故意在我的臉頰上劃過，指甲刮得生疼，
聲音甜膩得發(fā)齁，“還是我穿著，才襯得出它的身價，對吧，雄哥？”“哈哈哈！說得好！
”趙天雄猖狂大笑，那只壓著我后頸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幾乎要把我的頭按進(jìn)窗外那片虛空里，“沈硯，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的錢，你的公司，
你的女人……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都是老子的！你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連跳樓都磨蹭，
廢物點(diǎn)心！”他猛地一腳踹在我腿彎，劇痛讓我膝蓋一軟，
身體不受控制地又往前傾了一大截！視野里，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令人瘋狂的下墜感。
冰冷的風(fēng)瘋狂地撕扯著我的頭發(fā)和衣服，發(fā)出嗚咽般的呼嘯。跳下去？像前世那樣粉身碎骨，
成全這個畜生的得意？不！一股源自地獄深處般的暴戾猛地炸開！
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嘶吼，
全身的肌肉在求生本能的驅(qū)使下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力量！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臂肌肉賁張，
不顧一切地狠命一掙！壓制我的那個打手顯然沒料到這垂死之人還能爆發(fā)出如此蠻力，
猝不及防下，鉗制竟被我掙脫了半秒！就是這半秒！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猛地向后仰頭，用盡全身力氣，后腦勺狠狠撞向身后趙天雄那張湊近的、油膩肥胖的臉！
“砰！”沉悶的撞擊聲混合著趙天雄猝不及防的痛嚎?！安?！我的鼻子?。?/p>
”他捂著臉踉蹌后退，指縫間瞬間涌出粘稠的鼻血。這突如其來的反抗顯然激怒了所有人。
“媽的！找死！”剛才被我掙脫的打手惱羞成怒，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fēng)聲，
直朝我的太陽穴砸來！完了！力量差距太大了！我瞳孔驟縮，身體還因剛才的爆發(fā)而脫力，
根本來不及躲避這致命的一擊！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砰！
”辦公室厚重的大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撞開，門板狠狠拍在墻壁上，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打手揮出的拳頭硬生生僵在半空。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刺眼的走廊燈光從敞開的門洞傾瀉而入，
勾勒出門口兩道逆光而立的身影，如同審判者驟然降臨。風(fēng)，卷著門外更清新的空氣涌進(jìn)來，
吹散了辦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渾濁氣息。光線勾勒出為首那個女人的輪廓——纖細(xì)卻挺拔，
一身剪裁極其利落的黑色掐腰西裝裙，襯得她脖頸愈發(fā)修長白皙。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甚至稱得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翻涌著一種深不見底的、足以凍結(jié)空氣的寒意。
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精準(zhǔn)地越過混亂的室內(nèi)，
牢牢釘在趙天雄那張因驚愕和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是蘇晚！我的前妻！而她身側(cè)半步的位置，
站著一個身形極為高大挺拔的男人。深灰色高定西裝包裹著他寬肩窄腰的身形，一絲不茍。
他的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那沉穩(wěn)如山的氣場卻瞬間壓過了趙天雄一伙人的囂張氣焰。
男人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飛快地掃過一片狼藉的辦公室，
最終落在我狼狽不堪、半個身子懸在窗外的身影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剎那間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震驚、痛心，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敬意？
短暫的死寂被趙天雄那破了音的、如同公鴨被掐住脖子般的怪笑打破?！肮」?！
”他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鼻血，指間鮮紅的血跡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指著門口的蘇晚，
又指指懸在窗邊的我，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滑稽的鬧劇，“蘇晚！蘇大小姐！
稀客啊稀客！怎么著？是聽說你前夫要表演空中飛人，特意帶著你新找的小白臉，
趕來送他最后一程，看個現(xiàn)場直播？哈哈哈！夠情義！真他媽夠情義！”他笑得猖狂，
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四處飛濺，眼神里充滿了惡毒的戲謔：“瞧瞧！
這就是你當(dāng)年瞎了眼選的男人！除了會寫幾份狗屁不通的企劃書，就是個屁！
現(xiàn)在連命都要沒了，還得靠前妻來收尸！哦不，是來看他怎么摔成一灘爛泥！哈哈哈！
”趙天雄身后的幾個打手也跟著發(fā)出粗鄙的哄笑，
看向蘇晚和她身邊男人的眼神充滿了赤裸裸的輕蔑和挑釁。林薇薇更是抱著胳膊，
嘴角噙著刻薄的笑意，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辦公室內(nèi)污濁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油，
壓得人喘不過氣。打手們猙獰的笑臉，趙天雄猖狂扭曲的肥臉，林薇薇刻薄得意的臉，
在眼前晃動，如同群魔亂舞。窗外的冷風(fēng)還在呼嘯，拉扯著我的身體，
提醒著我腳下就是萬丈深淵。前世的粉身碎骨感似乎又要重演。就在這時，
那個站在蘇晚身側(cè)、沉默如山的高大男人動了。
他沒有理會趙天雄刺耳的狂笑和滿屋子的惡意目光。他微微側(cè)身，面向我所在的方向。
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久經(jīng)訓(xùn)練、刻入骨髓的沉穩(wěn)與精準(zhǔn)。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整個喧囂空間瞬間陷入冰封的動作——他深深地彎下了腰。
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近乎九十度的鞠躬！那姿態(tài)，充滿了毫不作偽的、發(fā)自肺腑的恭敬！時間，
仿佛真的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趙天雄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嚨，臉上那抹得意洋洋的潮紅瞬間褪去，
只留下一種呆滯的茫然和難以置信。他張著嘴，鼻血還滑稽地掛在人中處，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死死地盯著那個鞠躬的男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打敗認(rèn)知的怪物。
林薇薇嘴角那抹刻薄的笑意也僵住了，抱著胳膊的手下意識地松開，
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那幾個哄笑的打手更是如同被集體施了定身咒，
臉上的橫肉僵著，舉在半空的手忘了放下，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里。
辦公室里只剩下窗縫灌入的、嗚嗚作響的風(fēng)聲，以及趙天雄因?yàn)檎痼@而變得粗重的喘息。
男人保持著鞠躬的姿態(tài)，低沉、清晰、帶著金屬般質(zhì)感的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響起，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上：“老師?！边@兩個字，如同平地驚雷！
趙天雄肥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高壓電流擊中，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一種死人般的灰敗。他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老師？他在叫誰？沈硯？！那個被他踩在腳下、唾罵為廢物的沈硯？！荒謬！
這他媽一定是哪里搞錯了！趙天雄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這兩個字在瘋狂回響。男人直起身，
目光銳利如刀，越過呆若木雞的趙天雄，再次落在我身上。他的聲音平穩(wěn)有力，
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按照您之前的布局，
所有核心資產(chǎn)已經(jīng)完成緊急隔離和轉(zhuǎn)移。由我們敘白資本牽頭，
聯(lián)合三家海外基金組成的緊急紓困資金鏈，已于三十分鐘前完成最后簽約，總額十五億美金。
第一筆款項(xiàng)五億美金，十分鐘內(nèi)到賬指定賬戶?！彼⑽⒁活D，補(bǔ)充道，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fù)的緊繃：“您的商業(yè)版圖，根基無損?！笔鍍|美金！
敘白資本！緊急紓困！每一個詞都像一顆炸彈，在趙天雄的腦海里轟然引爆！
他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著，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一步，撞在翻倒的辦公桌角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死死捂住胸口，像是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重?fù)簦?/p>
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一種大廈將傾的恐懼。他籌謀數(shù)月，聯(lián)合內(nèi)外，
不惜一切代價要徹底摧毀沈硯的資金鏈，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憑空冒出十五億美金？！“不…不可能！
”趙天雄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咆哮起來，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瘋狂，“假的！
全是假的！沈硯！你這個廢物！你從哪里找來的演員？！想唬老子？！敘白資本？
老子聽都沒聽過！十五億美金？放你媽的狗屁！”他指著那個男人，
手指因?yàn)榧佣鴦×翌澏叮澳闼麐屖钦l？！敢在這里裝神弄鬼？！
”男人的目光終于從我的方向移開，冷冷地掃向狀若瘋癲的趙天雄。那眼神平靜無波，
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和洞穿一切的銳利，讓趙天雄的叫囂瞬間卡殼，
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摆w天雄先生，”男人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字字千鈞，
“你可以質(zhì)疑我的身份，但敘白資本在開曼群島的注冊文件，
以及十五億美金進(jìn)入監(jiān)管賬戶的實(shí)時流水，十分鐘后就會出現(xiàn)在你的郵箱里。或者，
你也可以選擇現(xiàn)在就打電話給你的財務(wù)總監(jiān)，看看貴公司目前所有被凍結(jié)的賬戶，
是否收到了法院最新的資產(chǎn)保全通知書?！壁w天雄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
被一種極致的驚恐取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腳亂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機(jī)，
動作慌亂得連手機(jī)都差點(diǎn)掉在地上。他顫抖著手指撥號，將手機(jī)緊緊貼在耳邊，
那副驚恐萬狀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之前的囂張氣焰。
就在趙天雄被這致命一擊打得魂飛魄散之際，蘇晚動了。她沒有看那個男人，
也沒有看陷入恐慌的趙天雄。她踩著那雙纖細(xì)卻無比穩(wěn)當(dāng)?shù)母吒?，一步一步?/p>
徑直向我走來。高跟鞋敲擊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
在這死寂的、只剩下趙天雄粗重喘息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眼神平靜得近乎冷酷。
她無視了那個剛剛對我恭敬鞠躬的男人，無視了趙天雄驚恐撥打電話的狼狽，
無視了林薇薇和其他打手呆滯的目光，她的視線，只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她的眼神，
很復(fù)雜。那里面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沒有看到前夫如此狼狽的憐憫，
也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的疲憊，像跋涉了千山萬水，
耗盡了所有心力，終于抵達(dá)終點(diǎn)時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倦怠。然而，在這片疲憊的冰層之下，
又隱隱跳動著兩簇幽暗的、不肯熄滅的火苗——是恨？是痛？還是一種更難以言喻的東西？
她走到距離我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了。一股熟悉的、極淡的冷香，
混合著窗外高樓的風(fēng)的氣息，鉆入我的鼻腔。是她慣用的那款木質(zhì)調(diào)香水，清冷疏離，
一如她此刻給人的感覺。然后，她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她抬起手，沒有看我，
而是伸向她身邊那個剛剛鞠躬的男人——那個她名義上的新婚丈夫。她的手指纖細(xì)白皙，
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直接探入了男人西裝內(nèi)側(cè)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