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林府仿佛被一塊沉重的黑幕籠罩。白日里莫厲攜莫無影強闖府門的陰寒氣息尚未完全散去，空氣里殘留著一種無形的肅殺與緊繃。西院偏廂內(nèi)，燭火如豆，映照著林鋒冰冷沉凝的面容。
盤膝靜坐，功法運轉(zhuǎn)不息?！恫劁h訣》引導(dǎo)著焚火珠溫潤的能量流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不斷滋養(yǎng)壯大丹田處那點紫金色的劍氣種子。核心深處，那點微弱的熾白雷炎光點隨著林鋒意念專注于仇恨與復(fù)仇的怒火，微微跳躍著，散發(fā)出更加狂暴的氣息。
然而，心緒始終難以真正平靜。大長老林遠(yuǎn)山的陰毒、莫家的咄咄逼人、以及父親白日里看向他那復(fù)雜的一眼，如同紛亂的絲線纏繞心頭。
“鋒兒…” 一個刻意壓低、卻依舊帶著沉重氣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父親林震岳。
林鋒緩緩收功，起身開門。林震岳獨自一人站在門外，臉色在昏黃廊燈下顯得比白天更加蒼白，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與憂慮。他甚至沒有掩飾，周身氣息略帶虛浮，顯然礦脈被毀的打擊與白日強行催動劍罡壓制莫厲的內(nèi)傷并未痊愈。
“父親。” 林鋒側(cè)身讓進(jìn)。
林震岳步入房內(nèi)，反手布下更強力的劍氣禁制。他走到桌旁坐下，燭火跳動，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顯得格外蒼老幾分。
房間內(nèi)一片沉寂。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鋒兒…” 林震岳終于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沙啞，“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什么了？”他的目光落在林鋒臉上，帶著探詢，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林鋒抬眼看著父親，沒有否認(rèn)，也沒有直接承認(rèn)大長老的事。他攤開手掌，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過，聲音平靜卻冰冷：“刺殺我的人…與白天那塊令牌上殘留的氣息…同源。這氣息…很熟悉。冰冷…陰毒…帶著金屬的腥氣…讓人…靈魂都感到發(fā)寒?！?/p>
林震岳身體猛地一震！他看著林鋒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眸，心中最后一絲僥幸破滅。這孩子…不僅知道，而且感知力遠(yuǎn)超常人！甚至能捕捉到令牌上殘留的、連他都未曾細(xì)致察覺的本源氣息！
“看來…你真的…知道了不少?！绷终鹪赖穆曇魩еy以言喻的苦澀與釋然交織的復(fù)雜情緒，“也罷…是該讓你知道了?！彼钗豢跉猓壑斜磁c決絕交織。
“你猜的沒錯?！绷终鹪赖穆曇魩е朵h般的冷冽，“那個端坐在宗祠之上，口口聲聲為了家族，卻處處刁難你、處心積慮想要你命的‘大長老’…他…早就不是我們林家的林遠(yuǎn)山了！真正的林遠(yuǎn)山…我的大哥…你的大伯父…恐怕在半年前就已經(jīng)…慘遭毒手！”
盡管心中早有猜測，但真相從父親口中說出，依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鋒心頭！他雙手猛地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是誰？！”聲音嘶啞，蘊含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
“莫家！”林震岳眼中噴涌出滔天恨意，“或者說…是莫家背后的某個勢力！他們用一種極其歹毒邪門的秘法，剝離或替換了大哥的劍心本源！甚至…可能替換了他的部分靈魂！然后…用一個修為、形貌皆相似的傀儡…頂替了他的身份！潛伏進(jìn)我林家！”
“目的？！”林鋒追問，聲音冰冷。
“搞垮林家！攪亂青陽！”林震岳咬牙切齒，“礦脈份額之爭不過是借口！讓你‘意外’身死，讓宏兒重傷根基！甚至…你娘當(dāng)年的死…或許…都與這假貨提供的‘傷藥’有關(guān)！而礦脈被毀…恐怕也是他們的目的之一！借此削弱林家根基，讓莫家王家有機(jī)可乘！他白天挑唆莫厲來鬧，更是想把水徹底攪渾！讓我們林家陷入內(nèi)憂外患的絕境！”
轟?。?！母親…二哥…家族命運…一切的源頭！一股無法形容的暴虐殺意直沖林鋒頭頂！焚火珠核心感應(yīng)到宿主情緒，猛地劇烈旋轉(zhuǎn)，冰冷的守護(hù)意志與瘋狂的吞噬渴望瞬間充斥心間！他死死咬著牙，才沒讓那暴戾的情緒沖破喉嚨！
“宏兒…”林震岳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決斷，“我今早…已經(jīng)秘密派人將他送走了。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他的傷需要靜養(yǎng)，更重要的是…林家…太危險了。”
他看著林鋒，眼神復(fù)雜難明：“鋒兒…這段時間以來，爹…對你關(guān)心甚少。并非…不在意。而是…”他頓了頓，聲音帶著沉重的無奈，“那假貨盯得太緊！一步錯，滿盤皆輸！爹…必須麻痹他！必須讓他以為他掌控了一切，以為我忙于庶務(wù)，疲于應(yīng)付你和宏兒的事情，無暇他顧！這樣…我才能暗中查證真相！才能爭取時間！”
他的目光深深看進(jìn)林鋒眼中：“你的傷來得詭異，恢復(fù)得更詭異…還有礦洞…我知道你必然遭遇了難以想象的際遇…身上藏著巨大的秘密。爹不過問！爹只問一句…你能掌控它嗎？它會反噬你嗎？”
林鋒迎上父親的目光，沒有猶豫，緩緩點頭：“能?！狈倩鹬榕c他共生，早已不分彼此，它是武器，是護(hù)盾，是力量之源。
“好！”林震岳眼中精光一閃，“那爹…也算沒有后顧之憂了！林家這盤棋，爹會和他下到底！但這盤棋…太險了！”他語氣陡然變得異常沉重，甚至帶著一絲托付的意味。
“鋒兒…”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你和你大哥一樣…是爹的希望。但爹…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下這一局。莫家的爪牙已經(jīng)伸進(jìn)來了，王家在旁虎視眈眈，那假貨更是隱藏在深處，如毒蛇蟄伏…我林家…風(fēng)雨飄搖。”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顯得有些蕭索：“鋒兒…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林家？”
林鋒渾身一震！
“爹已經(jīng)安排了最后一條秘密渠道?！绷终鹪罌]有回頭，聲音低啞卻清晰，“趁著現(xiàn)在混亂初起，那假貨和莫家主要精力還在內(nèi)部斗爭和壓制我林家之上，秘密離開青陽城！尋一處地方，隱姓埋名，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若是…若是爹最后敗了…你要記住，活下去！替林家…替所有無辜枉死的親人…報仇！”
房間內(nèi)，死一般寂靜。只有燭火噼啪跳動的聲音。
林鋒看著父親蒼老疲憊卻依舊挺直如松的背影，看著他微微起伏、顯然內(nèi)傷未愈的氣息，心中翻涌的情緒難以言喻。恨意、感動、決絕、擔(dān)憂…百味雜陳。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父親身后，聲音異常平靜：“爹…你受傷了？”
林震岳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頓，苦笑道：“無礙，一點內(nèi)傷，調(diào)息幾日便好?！?/p>
林鋒卻不信。焚火珠清晰的感知告訴他，父親體內(nèi)有一道極其陰損、如同毒蛇般盤踞在臟腑要害的劍氣殘余！正在不斷侵蝕著他的生機(jī)！這就是白日強行催動劍罡壓制莫厲時，被莫無影那陰寒劍氣趁虛而入造成的內(nèi)傷！若不及時清除，后患無窮！
那陰冷的氣息…與假大長老、與令牌血跡的氣息同源，但更加精純、更加可怕！是莫家的《九幽寒煞劍》！假大長老體內(nèi)，必然也有莫家力量的痕跡！
一個念頭在林鋒心中瞬間成型。
“爹，轉(zhuǎn)過身來?！绷咒h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
林震岳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緩緩轉(zhuǎn)過身，疑惑地看著兒子。
林鋒沒有解釋，只是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輕輕按在父親后心位置。
“鋒兒？”林震岳愕然。
“別動?！绷咒h低聲道，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意念沉入心域！
嗡！??！
焚火珠核心瞬間感應(yīng)到宿主意志！紫金漩渦轟然加速旋轉(zhuǎn)！存儲空間中那磅礴粘稠的赤金能量熔巖，被一股強大的意志引動！并非狂暴輸出，而是極其精妙地抽離出一縷縷纖細(xì)卻精純無比的能量流！同時，林鋒意念專注于雷火交融的毀滅與凈化意境！
嗤啦——?。?！
那縷縷精純的能量流在引向掌心之前，瞬間被點燃！化作無數(shù)道微不可查、細(xì)若發(fā)絲的熾白色電光！電光核心，是一點躍動的紫金色火苗！
蘊含著雷火雙屬性、經(jīng)由焚火珠凈化提純本源強化過的——雷炎之力！
林鋒小心翼翼，如同操控最精密的繡花針，引導(dǎo)著這股精純而霸道的雷炎能量流，透過掌心，緩緩注入父親體內(nèi)！
“唔！”林震岳身體劇震！他感覺一股熾熱、狂暴、帶著無匹穿透力卻又蘊含著磅礴生機(jī)的奇異能量涌入體內(nèi)！這股能量瞬間鎖定了盤踞在它臟腑間的、那道冰冷陰損的幽藍(lán)色寒煞劍氣！
滋滋滋——?。?！
如同滾燙的熱油潑入冰水！雷炎之力與幽藍(lán)寒煞劍氣激烈交鋒！那陰寒歹毒的寒煞劍氣，在雷火雙屬性帶來的毀滅性高溫與狂暴穿透力面前，加上焚火珠那霸道無匹的凈化意志加持，如同遇到了克星！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冰消雪融”般的聲音在林震岳體內(nèi)響起！那道頑固盤踞、極難祛除的寒煞劍氣，在蘊含凈化意志的狂暴雷炎轟擊下，迅速消融、瓦解！被焚化凈化為虛無！
雷炎能量流并未停留，反而如同最溫柔的清泉，在焚滅寒煞劍氣后，迅速撫平被劍氣侵蝕、受損的臟腑經(jīng)絡(luò)！磅礴的生命精元滋養(yǎng)下，受損的組織以驚人的速度修復(fù)、新生！林震岳因內(nèi)傷而帶來的虛弱感和胸口的沉痛瞬間如同冰雪消融！
短短十?dāng)?shù)息！那道讓林震岳束手無策、時刻侵蝕生機(jī)的寒煞劍氣，已被徹底清除！內(nèi)傷盡復(fù)！甚至感覺體內(nèi)的舊暗疾也被這股精純溫和的奇異能量撫慰了不少，渾身充滿了久違的力量感！
林鋒緩緩收回手，臉色微微發(fā)白。精準(zhǔn)操控雷炎之力療傷，消耗的心神與能量遠(yuǎn)超戰(zhàn)斗一擊。但看著父親瞬間變得紅潤健康、精氣神陡然回歸的臉龐，這點消耗微不足道。
林震岳呆立當(dāng)場！他難以置信地感受著體內(nèi)那徹底消失的陰寒刺痛，感受著奔涌澎湃的生機(jī)與力量！他猛地抬頭看向林鋒，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駭與難以置信！
這種手段！這種精純、霸道卻又蘊含磅礴生機(jī)的奇異能量！揮手間驅(qū)除連他都束手無策的莫家寒煞劍氣！這…這真的是他那個“天生廢脈”的兒子？！
“爹…”林鋒迎著父親震驚的目光，聲音依舊平靜，卻字字千鈞，“大哥能走…但我不走?！?/p>
他眼神冰冷而堅定，如同淬煉過的寒鐵：“我的命…是娘給的，卻被仇寇惦記！我的血…還未流盡！我的劍…尚未出鞘！仇寇仍在林府堂皇高坐！血仇未報，我…絕不離青陽半步！”
他頓了頓，看著父親臉上殘留的震駭與擔(dān)憂，聲音放緩，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至于爹的傷…是孩兒該做的。放心…林家…不會垮。那假貨欠下的債…我們會…一筆一筆…親手討回來！連本帶利！”
燭火搖曳，銅爐中炭火噼啪輕響，紅光映照著林震岳復(fù)雜得無以復(fù)加的面容。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兒子，看著他眼中那冰冷的殺機(jī)下深藏的執(zhí)著與擔(dān)當(dāng)，看著自己從未感受過的健康與力量……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如同卸下萬斤重?fù)?dān)、又帶著無限感慨的嘆息。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似乎想拍拍兒子的肩，最終卻只是重重落在林鋒瘦削卻異常堅實的臂膀上，緊緊握住，聲音沙啞，只吐出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