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云樓頂層的天字號房內(nèi),熏香裊裊,昂貴的錦緞鋪地,與外界的市井喧囂和沈凡身上的狼狽泥污形成了刺眼反差??諝庵袕浡鴿庥舻乃幬?,混合著上好熏香的甜膩,悶得人有些發(fā)慌。
沈凡被安放在鋪著厚厚軟墊的寬大躺椅上,身上的傷口已被小心處理過,換上了一件漿洗得僵硬、但還算干凈的粗布新衣。兩名紫云宗的執(zhí)事如同門神般守在門口,神情肅穆,目光銳利,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看守之意——這哪里是照顧?分明是軟禁!
房門被推開,徐闊海長老帶著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名捧著藥箱的年輕弟子。那老者精神矍鑠,手指枯瘦卻異常穩(wěn)定,眼神平靜無波。
“李長老,麻煩你看看這孩子。”徐闊海的聲音比在高臺上時溫和許多,但那份急切依舊未曾消減,“他根基潛力測試時引起石碑近八寸乳白華光,渾厚精純,是我平生僅見!但似乎是丹田受過重創(chuàng)?你務必要仔細探查清楚!”
被稱為李長老的老者微微頷首,走到沈凡面前,聲音平和:“小友,放松些。老夫為你診脈,看看你身體的具體狀況?!?/p>
沈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丹田!他們的目標就是丹田!永恒之心就在里面!
一旦被這位明顯修為也不弱的丹堂長老探查,那幾乎可以肯定,永恒之心的秘密極有可能暴露!后果不堪設想!
怎么辦?拒絕?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甚至連眼神都不能露出絲毫異樣!
極致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但曾經(jīng)宗門天才的閱歷和絕望中磨礪出的堅韌意志,讓沈凡死死壓制住了所有波動。他臉上只留下被傷痛折磨后的虛弱和茫然,甚至還有一絲對于“大人物”診脈的惶恐和不安。他依言微微抬起傷痕累累、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臂。
李長老枯瘦的手指輕輕搭在了沈凡的手腕上。
嗡!
一絲柔和卻異常精準渾厚、帶著強大探查意念的真元,如同最靈敏的觸手,瞬間探入了沈凡的經(jīng)脈!
來了!
沈凡只覺得渾身一僵,仿佛被無形的巨蟒纏住!那絲真元霸道而有序地在他體內(nèi)經(jīng)脈流轉,其強度遠超沈凡此時所能承受的極限!它所過之處,脆弱的經(jīng)脈如針扎般刺痛!
更可怕的是,這股探查之力,正堅定不移地向著小腹丹田位置匯聚!速度極快,且?guī)е环N仿佛能洞察一切虛妄的銳利!
危險!致命的危險!
沈凡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因恐懼而尖叫!丹田深處的永恒之心似乎也感應到了這前所未有的、來自強者意志的直接探查,那黑色的小石頭猛地劇烈震顫了一下!一股純粹是本能反應的、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深邃凝練的永恒氣息就要本能地爆發(fā)出來進行反擊或防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
嗡!
另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凝練的意志猛然降臨!并非惡意,而是一種保護性的覆蓋!
是徐闊海長老!
在李長老探查真元即將觸及沈凡丹田的瞬間,徐闊海毫不猶豫地出手了!一股柔和卻無比堅韌強大的神念,如同最密不透風的屏障,瞬間籠罩在沈凡的丹田之外!恰到好處地阻隔了李長老那帶有探查意圖的真元對丹田核心的最深度觸碰!
“李長老!”徐闊海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嚴厲,“小心些!這孩子丹田損傷嚴重,根基雖然渾厚,但就像布滿裂紋的絕世瓷器,脆弱不堪!你的真元銳利,探查過深,一旦損及其本源根基,壞了這塊無上璞玉,老夫定不輕饒!”
他哪里是怕李長老損毀?他是怕李長老探查得太深,萬一真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秘密,或者他那銳利的真元一個控制不好,徹底崩碎了這塊“絕世璞玉”那可怎么辦?!這塊玉現(xiàn)在是他的!是他的寶貝!不允許任何人染指!更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李長老眉頭微皺,感受到徐闊海那近乎不講道理的強力干預和警告,心頭不悅,卻也明白徐闊海對此子的重視程度。他只能強壓探查的深度,原本要深入丹田核心的真元,被迫停留在了丹田外圍區(qū)域,隔著徐闊海長老的意志屏障,進行著一種較為表面的探查。
他細細感受著沈凡經(jīng)脈的狀況:紊亂、多處破損、充滿了如同枯井般的衰敗感。至于丹田外圍的氣息?破碎!無比的破碎!混亂!虛弱!枯竭!像一片徹底焦化的廢墟!李長老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驚愕和不解。
破碎至此的丹田,怎么可能承載住那般渾厚如大地、精純似琉璃的根基?那測靈石碑難道是壞了?可眼前這少年身上散逸出的、那若有若無的、奇異而厚重的生命潛力本源,卻又隱隱呼應著石碑的感應,絕非作假!
這矛盾的感覺讓李長老這位經(jīng)驗豐富的丹堂長老也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他只能將這一切歸結于徐闊海所說的“蒙塵的絕世璞玉”——根基本源無比深厚強大,所以才能在如此破碎的軀殼下依舊顯露出一絲逆天的潛力之光!
“長老所言極是?!崩铋L老收回手指,沉吟片刻,向徐闊海匯報,也是說給沈凡聽,“此子身體損耗極大,經(jīng)脈受損不輕,氣血虧空嚴重。至于丹田…”他頓了頓,瞥了徐闊海一眼,斟酌著詞句,“確是受創(chuàng)嚴重,根基幾乎崩斷,如同風中燭火,搖搖欲墜。但其生命本源深處,確有極其隱晦卻又無比磅礴的生機殘留,與其外在表現(xiàn)截然相反,當真是…匪夷所思!”
這番話,基本坐實了徐闊?!敖^世璞玉”的猜想,但也強調(diào)了情況的嚴重性——沈凡此刻的身體狀況,極其糟糕,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
“老夫明白了!”徐闊海眼中精光更盛,對沈凡更加志在必得,“李長老,立刻開方!用最好的靈藥,最溫和的方式!固本培元為先,滋養(yǎng)經(jīng)絡為主!一切以穩(wěn)為主!我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先把身體表面的創(chuàng)傷穩(wěn)住,氣血補充上來!至于丹田…容后再緩緩圖之!”
他看向沈凡,語氣“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孩子,你盡管放心養(yǎng)傷。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徐闊海的關門弟子!紫云宗定會傾盡資源,助你恢復!你這絕世根基,絕不會就此埋沒!”
說完,徐闊海又看向沈凡,用一種看似隨意卻帶著深意的語氣補充道:“對了,孩子,老夫還不知你名姓?”
沈凡心頭狂跳!他知道,到了這一步,絕不能再用真名!否則一旦傳回九陽宗,等待他的將是紫云宗的猜忌和九陽宗的追殺,兩面都不是人!
電光石石間,一個假名脫口而出:
“弟子…姓云?!彼氲搅四穷w伴隨流星墜落的永恒之心那如墨的黑色,卻又能散發(fā)出永恒的光芒,“弟子叫…云墨?!奔仁请S口的謊言,也帶著內(nèi)心深處對那改變命運的奇石的寄托。
“云墨?好名字!暗含玄機,沉穩(wěn)內(nèi)斂!”徐闊海似乎相當滿意,“云墨,你先休息,藥很快送來!什么都不要想,養(yǎng)好身體為重!”他再次囑咐門外執(zhí)事嚴加“照顧”,這才帶著滿心的志得意滿和李長老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房間內(nèi)只剩下沈凡和兩個如同雕塑般的看守執(zhí)事。
方才那短暫的探查交鋒,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氣。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后怕如同附骨之蛆。剛才太險了!若非徐闊海那種強烈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強行干預,永恒之心的氣息或真身,極有可能被李長老探知一二!
他緩緩躺回軟墊,手指微微顫抖著撫上自己的小腹。那里,隨著外部壓力消失,永恒之心傳遞來的溫養(yǎng)之力正緩慢而堅定地流淌著,撫慰著他飽受摧殘的丹田和經(jīng)脈。
永恒之心傳遞來一絲極其細微、帶著強烈安撫意味的波動,仿佛在告訴他:沒事了,它隱藏得很好。接著是一股清晰的倦怠感,仿佛剛才本能的反抗念頭消耗了它不少能量,它需要更深層次的沉睡了。
“徐闊?!P門弟子…紫云宗…”沈凡閉著眼,腦海中思緒翻飛,“虎穴…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至少目前,徐闊海將他視作“璞玉”,定會全力提供資源治療。雖然是被迫,但這是他恢復實力、乃至掩蓋永恒之心秘密的唯一機會!他必須牢牢抓??!
沒多久,那名年輕弟子端著一個精致的玉盆進來,盆內(nèi)是粘稠如脂玉、散發(fā)著濃郁藥香和靈氣的深綠色藥膏。
“云師弟,”年輕弟子的態(tài)度客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此乃李長老親自調(diào)配的‘續(xù)脈生肌膏’,對內(nèi)傷外傷皆有神效,請師弟寬衣涂抹,吸收藥力?!?/p>
在執(zhí)事目光“護送”下,沈凡只能依言除去上衣。他精瘦的上身遍布著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以及其他被獸群沖擊留下的淤青傷痕,尤其是丹田位置,雖然表面看不出,但肌肉微微凹陷,帶著一種異樣的死氣沉沉。
年輕弟子小心地將冰涼的藥膏涂抹在沈凡全身傷口上,動作不算溫柔。藥膏接觸皮膚的瞬間,一股溫和清涼的感覺擴散開來,藥力迅速滲入皮肉深處,滋養(yǎng)著受損的組織。同時,一股更為精純溫和的藥力,循著皮膚,嘗試著向體內(nèi)經(jīng)脈緩緩滲透。
沈凡立刻集中精神,引導著這點藥力。出乎他的意料,那附著在丹田氣海表面、永恒之心釋放出的永恒金芒,對這些溫和的藥力竟有著極強的吸引和轉化能力!絲絲縷縷的藥力被金芒悄無聲息地“捕捉”、吞噬,繼而轉化為更精粹、更契合他體內(nèi)狀況的暖流,融入丹田和四肢百骸!效果比單純吸收強了數(shù)倍不止!
而在丹田深處,那顆沉睡的黑石似乎被這股溫潤的藥力稍微觸動,發(fā)出一聲如同沉睡者發(fā)出滿足嘆息般的微弱震動,逸散出來的溫養(yǎng)金芒似乎更加凝實了一丁點,對丹田的溫養(yǎng)效率也提升了一絲。
好東西!
沈凡心中暗驚!這紫云宗的藥膏,品階遠超他以前在九陽宗見過的任何低級丹藥!僅僅涂抹一次,他就感到身體各處火辣辣的傷口疼痛大為緩解,甚至干涸枯竭的經(jīng)脈都如同久旱逢甘霖,傳來細微的滋養(yǎng)感。永恒之心吞噬藥力后的轉化效率更是驚人!如果能長期使用……
他瞥了一眼門口如同木樁般的執(zhí)事,心中冷冷一笑。既是看管,也是保障。這藥膏,便是他在這虎穴中蟄伏的第一份“食糧”!
“呼……”他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濁氣,閉上眼睛,調(diào)動起那縷微弱的永恒真氣,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藥力,同時全力接收著永恒之心釋放的溫養(yǎng)之力。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微小的溪流在悄然匯聚、流淌。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沈凡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黯淡下來。
身上的外傷火辣刺痛感減輕了大半,內(nèi)腑的隱痛也緩和了許多。最重要的是,那顆枯竭如核桃、布滿金紋的丹田氣海,雖然依舊脆弱不堪,但邊緣處幾道細微的裂紋似乎被新生的永恒金芒微微“焊”牢了一絲,那種隨時會崩塌的不穩(wěn)定性,似乎……減少了一點點?
代價是那瓶珍貴的藥膏,已經(jīng)徹底干涸凝固,藥力盡被他吸收。
年輕弟子進來檢查時,看到那幾乎被吸收完的藥膏,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這藥膏的藥力極其溫和但絕對磅礴,普通人涂抹一次,藥力能持續(xù)滋養(yǎng)好幾天!眼前這個“廢物”,竟然一次吸收得如此干凈?!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閉目調(diào)息、氣息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的沈凡,沒說什么,默默收拾好玉盆離開。
沈凡心中冷笑。他們看到的只是表象的“恢復速度”,卻不知道永恒之心那恐怖的吞噬轉化效率和他體內(nèi)那看似廢物的丹田,正在悄然發(fā)生著根本性的改變!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紫云宗為了他這顆“絕世璞玉”,必定還會有后續(xù)的資源投入。而這些資源,都將成為他涅槃重生的養(yǎng)分!
雖然依舊身處敵營,身邊強敵環(huán)伺,危機四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至少,希望的微弱燭火,在永恒之心的支撐下,已在這黑暗的虎穴深處,艱難地點亮了。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觸碰著那片帶著沁人清涼、覆蓋在丹田位置皮膚上的藥膏殘留感。
力量…在極其緩慢地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