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終于，在我媽又一次因為小寶考得差，抽打她時，小寶不再反抗，而是沉默著蜷縮著承受了所有，這很不像她，像極了上輩子的我。

我媽打她時，她的頭始終抬著，看著我的照片。

我想，她會不會也像上輩子的我一樣，寧愿掛在墻上的那個人，是她。

可她真的不是我，第二天，我就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做。

學(xué)校老師帶著教育局，街道、居委會甚至我爸媽單位的人擠滿了整個屋子。

「小寶媽媽，我們都體諒你的難處，可體罰是不對的?！剐毜陌嘀魅卫渲橀_口。

我媽的茫然的目光重新聚焦，她看向我妹妹，我妹妹沉默的目光，拉開了羽絨服，露出里面的短袖和遍布全身的新舊傷痕。

上輩子，我常年穿著長袖，哪怕是最熱的夏天也緊緊地捂著，我怕他們知道我媽打我，我怕他們認(rèn)為我媽瘋了，因為我媽實在是太苦了。

可小寶不一樣，明明我和她是雙胞胎，為什么性格那么不一樣。

她毫無顧忌，坦然地將自己受到的傷害公之于眾，就像早上，她走進(jìn)班主任的辦公室里，把傷痕在所有人的老師面前公開。

看著遍體的傷痕，有些年輕的教師，驚訝地捂住了臉。

小寶驕傲地抬著頭，眼眶發(fā)紅，她說：「老師，我媽打我?！?/p>

我媽體罰小寶的事鬧得很大，鄰里都知道。

有人說小寶可憐，但更多的人說是我媽心里苦。

「都是為了小寶好?！箯埬棠陶f道，「她不知道，她媽為了救她，才沒了她姐姐。

「她姐姐要是還在，她媽一定不這樣，淑芬命苦啊?！?/p>

我挨著坐在邊上曬太陽。

可惜我不能開口，不然我一定會說：「老太太，你可拉倒吧?！?/p>

不過這些，小寶不會聽見，那天，她帶著被子和衣服離開陸家，住進(jìn)了學(xué)校宿舍。

已經(jīng)是 12 月隆冬了，冷風(fēng)呼啦啦地吹。

小寶的冬衣是去年的，太小了，手腕露出一截，凍得通紅。

她縮著鼻子和幾個同學(xué)擠在一起取暖，嘴上哈著白氣，臉上笑嘻嘻的。

我也跟著笑，難以控制的，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怎么忽然就冷了，透心涼?！刮疫吷系呐⒆雍鋈徽f道。

又一個女孩子說道：「再擠一擠，姐妹們，擠一擠，熬一天少一天，這破冬天，早晚會過去的?！?/p>

「再擠，腦漿都要擠出來了?！剐毐粖A在最中間，被擠得哇哇叫。

幾個女孩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升騰的白氣朦朧了她們臉。

我邊上的女孩子說：「怎么還是好冷?！?/p>

小寶冷不丁地回道：「怕不是有鬼?！?/p>

眾人立刻哇地尖叫，四散跑開，又很快擠成一團(tuán)。

留下我靠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這樣的青春年少，我一天都沒有過。

眼淚順著我的臉龐往下落，我哭了很久，像是把上輩子不曾也不敢哭的眼淚在這輩子都哭出來。

原來我只有做了鬼，才敢放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