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27日,玉蘭花開得正盛。
協(xié)和醫(yī)院產房外的長椅上,太爺爺顧鴻儒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摩挲著《說文解字》的扉頁,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朵干枯的墨蘭。這位八旬老者身著藏青色唐裝,衣襟上別著枚刻有"鴻儒碩學"的翡翠胸針,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他忽然顫巍巍地起身,從中山裝內袋摸出支狼毫筆,在護士遞來的登記本背面寫下"錦念"二字,濃墨在"念"字心尖洇開小團漣漪,像極了他書房里那方蓄滿墨汁的硯臺。
"鴻儒公,您這是..."護士長看著登記本上力透紙背的字跡,忍不住贊嘆。
"《詩經(jīng)》有云'被褐懷玉',"老人將筆插進銅制筆帽,帽上"耕讀傳家"四字被磨得發(fā)亮,"小丫頭生在卯時,卯屬木,玉蘭花又是木筆花,就取個'錦念',盼她將來錦心繡口,不忘本心。"
走廊盡頭的銅鐘敲了八下,產房里傳來第一聲啼哭。正在給保溫杯續(xù)水的爺爺顧建明手一抖,滾燙的開水濺在繪圖筆上,在他剛畫了一半的別墅藍圖上燙出個小皺痕。這位 retired 工程師慌忙掏出kerchief 擦拭圖紙,卻不小心把口袋里的微型卷尺碰落在地。卷尺"啪嗒"展開,在潔白的地面上畫出半道銀色弧光,恰好與太爺爺寫下的"錦念"二字形成奇妙的幾何構圖。
"建明,當心燙著。"奶奶蘇婉清正往古箏弦上纏玳瑁指甲,聞言抬頭叮囑。她腕間的翡翠鐲子輕觸琴身,發(fā)出清越的聲響,與產房里的啼哭遙相呼應。這位年近六旬的古箏教師昨夜親手縫制了個錦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茉莉和她最愛的琴弦,此刻正用紅絲線在錦囊上繡"長樂未央"的紋樣,針腳細密得如同她教學生時糾正的每一個指法。
爸爸顧維楨的牛津布公文包里掉出本《史記》,精裝書脊撞擊地面的聲音驚動了蜷在墻角的花貓。這只名叫"班昭"的三花貓是爸爸從歷史系辦公室撿來的,此刻正用爪子撥弄著散落的書簽——那是媽媽趙清瑤美術館展覽的宣傳單,背面用鉛筆寫著《韓熙載夜宴圖》的品鑒筆記。爸爸手忙腳亂地拾書,卻瞥見宣傳單上妻子畫的速寫:一個嬰兒握著支畫筆,筆尖滴落的顏料在紙上暈開星芒。
"維楨,給孩子帶了什么見面禮?"伯父顧維楷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這位穿著 Armani 西裝的企業(yè)高管正單手抱著個禮盒,另一只手還在回復工作郵件。禮盒緞帶上系著支 Montblanc 鋼筆,筆帽上刻著"致未來的思考者"。他腳下的皮鞋踩過走廊地磚,在晨光中映出沉穩(wěn)的倒影,路過消防栓時,西裝袖口不經(jīng)意間拂落了片玉蘭花。
伯母林曼云伸手接住花瓣,夾進隨身攜帶的《宋詞三百首》。她的羊絨圍巾上還沾著教室的粉筆灰,這位中學語文教師昨夜備課時,特意在《青玉案·元夕》旁批注了"眾里尋他千百度"的解字心得。"錦念,"她輕聲念著太爺爺起的名字,指尖劃過書頁上的"念"字,"心字底上有今夕,這孩子將來必是個重情重義的。"
產房的門"吱呀"打開時,二堂哥顧明宇正舉著他新組裝的機械恐龍模型往門縫里探。這個十三歲的少年穿著印有電路板圖案的衛(wèi)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螺絲刀,模型的齒輪還在"咔嗒咔嗒"轉動。"妹妹會不會害怕這個?"他扭頭問身旁的大堂哥顧明軒,卻見后者正低頭解一道數(shù)獨題,鉛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概率為37.2%,"明軒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中映出護士抱著嬰兒出來的身影,"不過她的抓周物品里有機械零件的話,概率會提升至68.5%。"
最先沖上去的是三表哥趙梓翊,這個十二歲的小畫家穿著沾滿顏料的罩衣,手里舉著幅剛完成的蠟筆畫——兩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旁邊用拼音寫著"妹妹和我"。他的鼻尖上還沾著枚紅色顏料點,像顆俏皮的小痣,在看見嬰兒的瞬間,眼睛亮得如同他調色盤里最鮮艷的檸檬黃。
"讓讓,讓讓,"外婆陳靜姝端著保溫杯擠開人群,"剛熬的小米粥,清瑤生完孩子得喝這個。"這位 retired 音樂教師的銀發(fā)梳成整齊的發(fā)髻,別著支鑲珍珠的銀發(fā)簪,那是她二十歲登臺演出時的禮物。保溫杯上印著維也納金色大廳的圖案,此刻正冒著裊裊熱氣,混著走廊里玉蘭花的香氣,織成張溫暖的網(wǎng)。
外公趙墨宸站在人群最后,手里緊攥著個畫筒。這位國畫大師的中山裝口袋里露出半截狼毫筆,筆桿上刻著"墨宸"二字,是他三十歲時自己刻的。畫筒里卷著幅未完成的《玉蘭圖》,花瓣上的露珠還帶著濕潤的光澤,仿佛下一秒就會滴落在宣紙上。他看著護士懷里的嬰兒,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握筆的場景,喉頭滾動著,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摸了摸畫筒上的銅扣。
"是個小公主,七斤二兩,"護士掀開襁褓一角,露出嬰兒皺巴巴的小臉,"瞧這眼睛,多亮堂。"
太爺爺?shù)谝粋€伸手,用食指輕輕碰了碰嬰兒的掌心。嬰兒忽然攥緊小拳頭,握住了他的指尖。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淚光,從中山裝內袋摸出個錦盒,里面是塊刻著"鴻儒"二字的古玉,"這是我二十歲讀博時買的,原想傳給孫子,如今...給我的小錦念。"玉墜落在襁褓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與遠處奶奶古箏上的某根弦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爺爺顧建明從工具箱里拿出支自動鉛筆,在襁褓邊緣輕輕畫了座小房子。鉛筆芯在布料上留下淡淡的痕跡,屋頂?shù)臒焽枥镞€飄著縷炊煙,"等你長大,爺爺給你蓋棟帶畫室的小別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極了當年給女兒顧維楨畫第一幅建筑圖時的模樣。
奶奶蘇婉清將繡好的錦囊輕輕系在嬰兒手腕上,茉莉花的香氣混著蠶絲的柔軟,包裹住那截藕節(jié)似的小胳膊。"等你滿周歲,奶奶就教你彈《漁舟唱晚》,"她輕聲說,指尖拂過嬰兒稀疏的頭發(fā),"咱們蘇家的姑娘,指尖該沾著琴弦的露水。"
爸爸顧維楨翻開《史記》,找到夾著玉蘭花的那頁,輕聲誦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嬰兒忽然轉頭,朝向他的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嘴巴微微張開,像是在回應。爸爸笑了,從公文包里拿出枚青銅鎮(zhèn)紙,上面刻著"以史為鑒"四個字,"以后爸爸每天給你講個歷史故事,好不好?"
媽媽趙清瑤被推出來時,臉上還帶著疲憊的笑容。她伸出手,接過護士懷里的嬰兒,指尖輕輕撫過那張小臉。"小錦念,"她輕聲說,從頸間摘下枚畫筆形狀的吊墜,掛在嬰兒脖子上,"這是媽媽策劃的第一場展覽的紀念品,希望你將來也能畫出自己的世界。"吊墜在晨光中閃著銀光,與嬰兒眼底的星光交相輝映。
伯父顧維楷將 Montblanc 鋼筆放在嬰兒手邊,筆尖恰好觸到她的小拇指。"這是支能換墨囊的鋼筆,"他說,"等你學會寫字,伯父就教你簽自己的名字,要寫得像公文一樣工整,也要像藝術一樣漂亮。"
伯母林曼云翻開《宋詞三百首》,找到《念奴嬌·赤壁懷古》那頁,用指尖輕輕點著"念"字,"錦念,你看,這個字里藏著'今'和'心',就是說要用心感受當下。伯母送你一本《飛鳥集》,等你識字了,咱們一起讀。"她的聲音像春風拂過書頁,帶著油墨和粉筆灰的混合氣息。
大堂哥顧明軒將數(shù)獨題紙折成紙船,放進嬰兒的襁褓。"這是道五星級難度的題,"他說,"等你上小學了,咱們比賽解,輸?shù)娜艘獛蛯Ψ秸頃?紙船的棱角蹭過嬰兒的臉頰,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像是未來某場智力競賽的預演。
二堂哥顧明宇把機械恐龍模型放在嬰兒腳邊,恐龍的尾巴恰好掃過爺爺畫的小房子。"等你會走路了,我教你組裝機器人,"他說,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咱們可以做個會畫畫的機器人,這樣你就不用自己動手了。"
三表哥趙梓翊將蠟筆畫塞進嬰兒手里,顏料蹭到她的小手上,形成塊不規(guī)則的紅色印記。"這是我給你畫的畫像,"他說,"以后每天我都給你畫一幅,等你十八歲時,就能攢成一本厚厚的畫冊了。"
外婆陳靜姝端來小米粥,用小調羹輕輕吹涼,"來,清瑤,先喝一口,補補身子。"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個口琴,放在嬰兒耳邊輕輕吹奏?!吨聬埯惤z》的旋律流淌出來,嬰兒的小拳頭慢慢松開,像是在感受音樂的形狀。
外公趙墨宸終于打開畫筒,展開那幅《玉蘭圖》。"這是今早五點畫的,"他說,"玉蘭花朝開夕落,最美的時刻不過短短幾個時辰。錦念,你要像這花一樣,盡情綻放,莫負春光。"他拿起狼毫筆,在畫角題上"錦念初綻"四個字,墨汁落在宣紙上,洇開的痕跡宛如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窗外,玉蘭花又落了幾片花瓣,恰好飄進產房的窗戶,落在嬰兒的襁褓上。太爺爺撿起花瓣,夾進《說文解字》里,與那半朵干枯的墨蘭放在一起。"等你識字了,太爺爺教你讀這本書,"他說,"每一個字里,都藏著咱們中國人的魂。"
嬰兒忽然咯咯地笑了,像是聽懂了什么。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周圍一圈關切的面孔,小手在空中揮舞,像是在抓取什么。媽媽趙清瑤忽然想起自己在美術館策劃的那場"嬰兒與藝術"的展覽,那些嬰兒的涂鴉雖然稚嫩,卻充滿了最本真的創(chuàng)造力。她低頭看著懷里的小生命,忽然明白,這就是上天賜給她的最珍貴的藝術品。
這一天,玉蘭花開滿了京城的枝頭。顧錦念躺在親人的目光織成的搖籃里,聞著墨香、茶香、花香,聽著琴聲、書聲、笑聲,感受著指尖觸碰的溫暖,心底埋下了無數(shù)顆種子。有的是文字的種子,有的是藝術的種子,有的是科學的種子,有的是情感的種子。它們在這個充滿愛與藝術的土壤里,靜靜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多年后,當顧錦念在《名偵探學院》的舞臺上畫出第一幅應急背景板時,她忽然想起那個玉蘭初綻的清晨。太爺爺?shù)墓庞裨谒厍拜p輕晃動,爺爺?shù)你U筆痕跡還留在那件早已小得不能穿的襁褓上,奶奶的古箏曲在記憶中緩緩流淌,媽媽的畫筆吊墜在燈光下閃著銀光。原來,從她誕生的那一刻起,命運就已經(jīng)為她鋪好了一條充滿藝術與智慧的道路,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帶著家人的愛與期許,勇敢地走下去,畫出屬于自己的璀璨人生。
窗外,玉蘭花又開了。顧錦念拿起畫筆,在畫紙上落下第一筆。這一次,她要畫的,是那個充滿溫暖與希望的清晨,是那個用愛織就的襁褓,是那個在玉蘭花香中開啟的,屬于她的傳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