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歲歡在岳家生活了八年，對岳家的事相當(dāng)了解，她仔細看知書，似乎看到了岳家一位管事媽媽的影子。
這日午后，風(fēng)竹園的院門開了一條縫，遞進來一籃子脆梨，知書高高興興拿去水井那里洗干凈了，端進屋里給靳歲歡：“表姑娘，你吃梨?！?/p>
靳歲歡聽到“表姑娘”這三個字，心被刺痛了一下。
靳歲歡接了一個拿在手里，她沒吃過沒削皮沒切塊的梨子，見知書一個人啃得香甜，汁水流了滿手，把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給你擦擦?！?/p>
知書見靳歲歡那方帕子精美，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靳歲歡笑道：“這怕什么，不過一個帕子?！?/p>
知書這才拿過來，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囁嚅著：“謝謝表姑娘?！?/p>
靳歲歡笑笑問：“你是房媽媽的孫女嗎？”
知書怔了一下，很快點點頭：“是的，表姑娘認識我奶奶？”
靳歲歡嗯了一聲道：“當(dāng)然認識，房媽媽是夫人房里的管事媽媽，為人最是爽利能干，我怎么會不認識呢?！?/p>
靳歲歡記得，房媽媽小兒子一家就是跟著岳南笙陪嫁到周家的，她把知書派到自己身邊來，看來是相當(dāng)信任自己的陪房了。
“那知義呢？也是岳家的家生子嗎？”
知書搖搖頭：“她不是，她是周家的家生子，她娘是大姑娘院里的管事媽媽?！?/p>
兩人說話間，知義進來了，手上捧著托盤，上頭擺著一件雪青色的紗裙，她臉上看著有些不高興，把托盤重重往桌上一放，不耐煩道：“大少爺送進來的，要你晚上換了這個，天黑后大少爺要來?！?/p>
知書見她這樣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靳歲歡卻似不怎么在意，把那件輕薄的紗裙拿在手里看了看，故意贊了一句：“真是好料子，這顏色也好看?！?/p>
知義已經(jīng)出了門走到窗前，聽到靳歲歡這句話，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也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知義覺得自己已經(jīng)壓低了聲音，可這句話還是隱隱約約飄到了屋里兩人的耳中。
知書去看靳歲歡的臉色，卻見她面上無波，稍稍松了一口氣。
知書站起來走出去，拉著知義走到墻根處，瞥了一眼房門那里，見靳歲歡沒往這邊看，她小聲道：“知義，你別這樣子，她好歹也是少奶奶的表妹?！?/p>
知義撇撇嘴：“知書姐姐，你還看不明白嗎，她沒名沒份進了咱們府里，又被關(guān)在這風(fēng)竹園，只需咱們兩人伺候，擺明了就是給咱們少奶奶當(dāng)肚子，等她生完孩子，還不知道落個什么下場呢，你就是對她再恭敬，也撈不到什么好處。”
知書沉默著，她怎么會看不明白，表姑娘可憐，可憐她生了一張與少奶奶有幾分相似的臉。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這般？她也是個可憐人?！?/p>
知義不耐煩道：“我可憐她，誰可憐我？我本來在少奶奶房里好好的，吃穿都比這里好，進出也自由，現(xiàn)在可倒好，跟著她一起坐牢。”
“罷了，你就忍耐忍耐吧，等事情了了，咱們也就自由了。少奶奶不是說了，到時候給咱們賞賜嗎？”
知義想了想，來風(fēng)竹園當(dāng)差，唯一的好處就是沒人跟她爭大少爺了。
之前在大奶奶院里，一等丫鬟就有四個，另有五六個二等丫鬟，像她這樣的三等丫鬟，足有十幾個。
家里只有大少爺一位年輕的男主子，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少爺身上，大少爺應(yīng)接不暇，從前連正眼都沒瞧過她幾眼。
如今倒是好，才來了風(fēng)竹園兩天，大少爺已經(jīng)跟她說了好幾句話了。
“行了，往后我注意些?！?/p>
靳歲歡沒心情吃梨，她把紗裙放在桌子上，和衣到床上歪了一會。
靳歲歡面朝著墻壁，半閉著眼睛，心里盤算著，府里這些人，她目前最有可能用得到的就是陳夫人。
陳夫人禮佛，且相當(dāng)虔誠，靳歲歡曾多次聽姨母大江氏提起過。
不管陳夫人知不知道自己被囚這件事，也不管她對這件事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自己只要在佛經(jīng)上下些功夫，總能打動她的心的。
況且，以她對岳南笙的了解，岳南笙的脾氣性格，應(yīng)該與陳夫人并不相投，眼下只有站在陳夫人身后，她才有可能走出這間牢籠。
靳歲歡一動不動的躺著，腦海里在謀劃著，忽聽到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那人似乎是踮著腳，竭力控制著自己走路的力度。
靳歲歡躺著的這張床是黃花梨的，涂了一層生漆，外頭亮的時候，勉強能照出些東西。
靳歲歡稍微挪動了一下，從床架子的反光里，隱約瞧見是知義進來了，她輕手輕腳走到桌子前，把那件疊好的雪青色紗裙提起來，放到自己身前比了比。
知義應(yīng)該是十四五歲的年紀(jì)，身量還沒長成，那條裙子對她來說有些長了，
即便如此，靳歲歡還是模糊瞧見了她的欣喜。
這夜，夜幕剛落下不久，周復(fù)禮就踏著月色進了風(fēng)竹園。
“來人，備水?！?/p>
靳歲歡每次聽到周復(fù)禮的聲音都忍不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強忍著心里的厭惡，臉上浮上羞怯的笑容。
周復(fù)禮走到凈房門口，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靳歲歡站起身走到外間，招手叫了知義：“知義，你來。”
知義正有些不高興，剛剛大少爺進來的時候，她一臉欣喜的跑上去叫他，誰知大少爺就跟沒看見她一樣，快步走往里屋走。
“干嘛?！?/p>
知義有些不耐煩，靳歲歡不以為意，指了指凈房道：“你去伺候大少爺沐浴吧?！?/p>
知義聞言眼睛一亮，從前在大少奶奶院子里，這種活計哪里能輪得到她來做。她趕忙撩起袖子，仰著笑臉就往凈房奔去。
靳歲歡看著知義的背影，臉上笑意淡去。
她從未想過害人，從前也會覺得這樣的事很可恥，可現(xiàn)在她不得不做。
這整個周家蛇鼠一窩，上下沆瀣一氣，早晚都該全都毀滅，誰早死誰后死，又有什么區(qū)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