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2月28日清晨,方青云最后一次檢查行李。藍布包袱里整齊疊放著母親新縫的被褥,木箱中裝著他的俄語詞典和幾本英語入門教材,網(wǎng)兜里則塞著搪瓷臉盆和印著"勞動光榮"的搪瓷缸子。
"再檢查檢查,別落下東西。"林茹站在耳房門口,手里攥著一塊剛烙好的糖餅,"路上吃。"
方青云接過還冒著熱氣的糖餅,笑道:"媽,北外就在西城區(qū),周末都能回來。又不是出遠門,您至于這么緊張嗎?"
"胡說!"林茹拍了下兒子的肩膀,眼圈卻悄悄紅了,"大學生了,哪能總往家跑?"
院子里傳來方鐵的咳嗽聲:"青云,好了沒?公交車快到了!"
方青云扛起行李走出屋門。方鐵已經(jīng)換上了那件只有重要場合才穿的藏藍色中山裝,連鬢角都修剪得整整齊齊。方青山和方婉一左一右站在父親身邊,一個幫忙拎網(wǎng)兜,一個抱著裝零食的布包。
"爸,您今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方青云接過妹妹手里的包袱,"我自己去就行。"
方鐵擺擺手:"請了半天假。兒子上大學,我這當?shù)哪懿凰蛦幔?
一家人剛走到院門口,迎面撞上了何雨柱。這位軋鋼廠的大廚手里拎著個油紙包,不由分說塞給方青云:"拿著!醬牛肉!大學生了,得吃點好的補補腦子!"
"柱子哥,這..."
"別廢話!"何雨柱揉了揉方青云的腦袋,"周末回來記得找我,教你做兩道硬菜!"
南鑼鼓巷公交站臺前,方青云把行李一件件搬上車。臨上車前,方鐵突然拉住兒子的手,從兜里掏出個牛皮紙信封:"拿著,買學習用品。"
方青云一摸厚度就知道,這至少是父親半個月的工資。他剛要推辭,公交車已經(jīng)"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門。
透過車窗,他看見父親挺直腰板站在站臺上揮手,母親則偷偷抹了下眼角。方青云鼻子一酸,雖然學校就在城里,但對這對工人夫婦來說,兒子上大學依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公交車晃晃悠悠地穿過清晨的北京城。方青云望著窗外熟悉的街景,鼓樓、地安門、北海公園...這些前世只能在老照片里看到的景象,此刻鮮活地展現(xiàn)在眼前。路過天安門時,一群鴿子"呼啦啦"飛過廣場,在朝陽下閃著銀光。
北外的校門比想象中簡樸,灰磚砌成的門柱上掛著白底黑字的校牌。方青云剛走進校園,就看見幾個高年級學生正在掃雪,見他這架勢,立刻迎上來幫忙。
"新生?哪個系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接過他手里的木箱。
"英語系,56級。"方青云擦了擦汗。
"巧了!我也是英語系的!"男生熱情地引路,"我叫張衛(wèi)國,大三的。走,先帶你去報到!"
報到處排著長隊。輪到方青云時,負責登記的女老師抬頭看了一眼:"方青云?初中畢業(yè)那個?"見方青云點頭,她笑著補充,"教務(wù)處特別交代過,你的俄語翻譯證已經(jīng)免修大一大二俄語課了。"
這話引來周圍一片驚訝的目光。方青云硬著頭皮接過學生證和宿舍鑰匙,趕緊逃離了眾人的注視。
男生宿舍是棟紅磚二層小樓。方青云的宿舍在208室,推開門時,里面已經(jīng)有三個人了。
靠窗的下鋪坐著個濃眉大眼的高個子,正在整理書本;他對面是個皮膚黝黑的壯實小伙,正往墻上貼年畫;上鋪則蜷著個瘦小的身影,似乎還在睡覺。
"喲,又來一個!"高個子率先站起來,"我叫李建國,河北保定的。"
黑皮膚小伙憨厚地笑笑:"俺叫王援朝,山東臨沂的。"
上鋪的瘦小身影一骨碌爬起來,露出一張娃娃臉:"趙紅旗,山西大同的!"
方青云把行李放在剩下的空鋪上:"方青云,北京本地的。"
"北京的?"李建國眼睛一亮,"那你知道哪兒能買到二手自行車不?"
四人正說著,趙紅旗突然從上鋪探出頭:"等等,你多大???看著比我還??!"
方青云笑了笑:"十六,初中畢業(yè)直接考來的。"
宿舍里頓時炸開了鍋。王援朝直接從床上蹦下來:"啥?初中畢業(yè)?俺復讀兩年才考上!"
"怪不得看著這么嫩!"趙紅旗一個翻身跳下床,圍著方青云轉(zhuǎn)了一圈,"我們還以為你只是長得顯小呢!"
李建國則若有所思:"你就是教務(wù)處說的那個'特招生'?聽說你俄語翻譯證都考下來了?"
方青云被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到飯點了,我請客,咱們?nèi)ナ程眠叧赃吜模?
北外的食堂里,方青云用新領(lǐng)的飯票買了四份紅燒肉燉土豆、兩盤炒白菜和一盆雞蛋湯。王援朝看著豐盛的飯菜,豎起大拇指:"敞亮!這頓得花不少糧票吧?"
"應(yīng)該的。"方青云給每人分了饅頭,"其實我選英語系是因為俄語已經(jīng)學得差不多了。國家建設(shè)需要多方面人才,英美科技資料也需要有人翻譯。"
吃完飯,四人一起逛了逛校園。圖書館門前貼著"歡迎新生"的橫幅,方青云一眼就看見布告欄上貼著明天的分班考試通知。
"聽說要按成績分快慢班。"李建國憂心忡忡地說,"我口語最差,筆試還能蒙,張嘴就完蛋。"
"怕啥!"王援朝拍拍他肩膀,"俺連英文字母都認不全呢!"
回到宿舍,方青云整理行李時特意把俄語翻譯證收進抽屜最底層。這張深藍色的小卡片代表著他過去的成就,而現(xiàn)在,他需要把目光投向新的挑戰(zhàn)。
熄燈后,宿舍里依然聊得熱火朝天。李建國在講他老家的驢肉火燒,王援朝描述山東大蔥有多高,趙紅旗則神秘兮兮地說大同煤礦底下有日本鬼子留下的軍火庫...
方青云躺在黑暗中,聽著新室友們天南地北的閑聊。窗外,一彎新月掛在光禿禿的梧桐枝頭。
宿舍里漸漸響起鼾聲。方青云輕輕摩挲著枕邊的學生證,在心里盤算著明天的分班考試。雖然他的英語不比俄語,但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和前世的基礎(chǔ),應(yīng)該不會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