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傅寒聲站在冰棺前，忽然覺得心口一空。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徹底離開了。

他伸手撫上冰棺，寒玉的冷意滲入指尖，卻不及棺中人半分冰涼。

陸昭瑩安靜地躺著，仿佛只是睡著了。

“昭昭，”他低聲喚她，聲音啞得不成調(diào)，“你走了，是不是？”

無人應(yīng)答。

傅寒聲沉默片刻，緩緩合上棺蓋，終于下令：

“準(zhǔn)備喪儀，按公主禮制下葬?！?/p>

陸昭瑩的寢殿還保持著原樣。

傅寒聲推開門，灰塵遍布。

梳妝臺上的胭脂盒開著，玉簪橫放在鏡前，仿佛主人只是暫時(shí)離開。

角落里突然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響。

“誰？”

一個(gè)瘦小的身影顫抖著跪下來：“陛、陛下?！?/p>

傅寒聲瞇起眼，認(rèn)出這是陸昭瑩的貼身婢女秋棠。

“你。”他聲音忽然哽住，“她最后那幾日。疼嗎？”

秋棠的眼淚砸在地上：“奴婢前日才見到公主，見到公主時(shí)，她已經(jīng)......”

小丫頭說不下去了，肩膀劇烈顫抖。

傅寒聲看著秋棠腕上未愈的鞭痕，他忽然想起陸昭瑩被灌紅花那日，也是這樣攥著裙角，流著淚。

“下去吧。”他轉(zhuǎn)身，聲音很低，“朕自己待會兒?！?/p>

妝奩最底層，壓著一封未寫完的信。

阿聲：

宮外的梅花又要開了，今年我怕是看不到了。

還記得你救我那次嗎？

你重傷昏迷，還死死攥著我的袖子說公主別怕。

那時(shí)我就想，這人要做我駙馬才行。

信紙?jiān)谶@里被淚水暈開，字跡模糊成一片。

傅寒聲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

他想起自己新婚那天，親手殺了殺父仇人時(shí)，陸昭瑩跪在血泊里，也是這樣用淚眼看他。

那時(shí)她說了什么？

“傅寒聲，為什么？”

不是我恨你，不是你該死，而是為什么。

她早知道。

早知道自己為他換血會死，早知道，他們之間，從血海深仇開始的那一刻，就再無可能。

送葬那日，雪下得極大。

傅寒聲親自扶棺，玄色龍袍上落滿白雪。

當(dāng)棺木緩緩降入墓穴時(shí)，他突然伸手抓住繩索。

“陛下！”禮官驚呼。

傅寒聲緊緊抓住繩索，任由繩索深深勒進(jìn)掌心，血順著繩索滴在棺蓋上。

像極了那年藥王谷，她腕間滴在他唇上的血。

“封土?！?/p>

他最終松開手，聲音顫抖。

晚上，傅寒聲獨(dú)自坐在空蕩蕩的朝陽殿。

案上擺著那支干枯的海棠，那封未寫完的信。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陸昭瑩站在桃樹下對他說：“阿聲，若有一日我比你先走，你要記得把我葬在花開得最好的地方?！?/p>

當(dāng)時(shí)他是怎么答的？

“胡說，我們要一起活到一百歲?！?/p>

他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傅寒聲低笑出聲，笑著笑著，一口血噴在案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