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直接打斷。
“你是覺得,朕的想法荒誕,還是認(rèn)為阿昭沒眼光?”
商凝臉色蒼白了兩分,順勢一跪:“臣婦絕無此意!”
皇帝懶得聽她認(rèn)錯,擺擺手。
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個被衛(wèi)卞昭牽著的女娃。
一雙靈動的小鹿眼,雖有些緊張,但不算膽怯。
“不怕朕?”
桑小洱搖頭。
“如果您今日是以圣上身份來的,那小洱當(dāng)然怕?!?/p>
“但衛(wèi)爹爹說,您今天是客人,那就只是小洱的長輩?!?/p>
皇帝高興地一樂,“那他喊朕舅舅,你該喊什么?”
桑小洱還真知道這層關(guān)系。
因為教她認(rèn)字的老夫子有一年接了個小孩兒回來。
那是他外甥的孩子,喚他……
“舅公好?!?/p>
皇帝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倒是伶俐?!?/p>
“朕問你,這謝家和你衛(wèi)爹爹,想跟著誰生活?”
左邊,是一臉惶恐和不斷用眼神暗示她的長樂侯一家。
右邊,是那個滿臉渾不在意,給羊駝梳毛的手卻沒輕沒重的紈绔爹。
桑小洱早就有了抉擇。
她認(rèn)真道:“小洱只知道,在桑村的廢墟上,是衛(wèi)爹爹給了小洱一個家。”
“什么長樂侯府,小洱沒聽過,也沒相處過?!?/p>
既不趨炎附勢,又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皇帝愈發(fā)滿意。
他牽著桑小洱的手,往步輦里走。
“舅——”
衛(wèi)卞昭剛出聲,王公公就上前示意:
“郡王莫急,陛下只是想與小姑娘單獨聊聊?!?/p>
步輦里。
皇帝端端正正地坐著,說:“這里沒有外人,你可以盡情說自己的想法?!?/p>
“朕今日只看你的選擇?!?/p>
桑小洱心下了然。
這是懷疑自己提前被人教了話呀?
她搖搖頭,“剛剛在外面就是小洱的真心話。”
“今日就算您不來,衛(wèi)爹爹不是什么郡王,只要有個家,小洱就夠了?!?/p>
皇帝有些訝異,“你當(dāng)真只有八歲?”
連皇帝自己都做不到不為名利所趨,這丫頭倒是清醒。
“是八歲?!?/p>
但芯兒里已經(jīng)有十二了。
前世她回到侯府后,只茍活了三年。
被推出去到浣衣局頂罪,受苛待半年,就凍死在宮里了。
皇帝面上添了幾分認(rèn)真,“你的衛(wèi)爹爹命不好,他同你一樣,自小就缺了爹娘的疼愛?!?/p>
“若是朕允你在他身邊,你可能幫朕好好照顧他?”
桑小洱并不知道小郡王家里的情況。
她前世也是被送到宮里才聽聞,衛(wèi)卞昭是長公主與人的私生子。
“陪伴是相互的。”
桑小洱目光澄澈,“衛(wèi)爹爹待我好,我便給他摔盆送終。”
“即便過些時日他厭棄了小洱,我也記得是他把我從桑村的廢墟帶到長安的?!?/p>
沒有一味的奉承。
桑小洱說的是實話。
即便時日不長,她畢竟承了衛(wèi)卞昭的恩。
有恩,就該報。
皇帝卸下心防,多了幾分逗樂:“那你再幫舅公一個忙……”
桑小洱緩緩屏住了呼吸。
……
外面。
衛(wèi)卞昭不耐煩極了,怨念地要把步輦盯出個洞來。
即便王公公攔著,他也忍不住揚聲:
“舅舅,您都是能抱孫子的人了,可不興拿對朝臣那套嚇我閨女啊?!?/p>
“我就這一個,你別玩壞了?!?/p>
步輦內(nèi),一聲氣力十足的笑罵響起。
“渾小子!”
皇帝牽著桑小洱的手走出來,眼帶笑意。
“就借一會兒說說話,你急什么?”
衛(wèi)卞昭撇嘴,上前把人拉到自己懷里。
“小洱,告訴他們,你想跟誰?”
桑小洱依舊是剛剛那個答案,“衛(wèi)爹爹。”
“好??!”
人群中,稀拉拉兩下拍腿聲響起。
桑小洱隔著人群看去,隱約瞧見是祝英。
他也是一時激動失態(tài),尷尬地貓腰躲皇帝的視線。
皇帝也沒追究。
他笑道,“既如此,王秋安,回去就給小洱上玉牒?!?/p>
“是!”
王公公笑瞇瞇地看著小郡王:“恭喜小郡王喜得千金,恭喜小殿下千歲吉祥!”
吉利話誰都愛聽。
衛(wèi)卞昭伸手去摸賞,沒拿出來。
好在仲伯準(zhǔn)備好了,足足放到王公公手里兩大包。
“使不得使不得……”
皇帝視而不見,王公公才悄悄收下了。
地上跪著的群臣也跟著呼:
“恭喜郡王,恭喜小殿下!”
長樂侯府的幾人,牙齦都快咬碎了。
尤其是桑茉。
一個人的命,怎么可以這么好?
為什么不能是她?
比嘴甜和乖巧,她難道不如笨拙的桑小洱嗎?
比見識和儀態(tài),誰是村姑顯而易見!
憑什么……
衛(wèi)卞昭容光滿面,“別光嘴上說喜啊,禮呢?”
“……”
您堂堂一個郡王,還能缺錢?
仲伯忍不住提醒:“郡王,各家的禮早在清晨就送入府里了,老奴清點過,歸入庫房了?!?/p>
“那是賀宴的登門禮,現(xiàn)在是見面禮。”
衛(wèi)卞昭鳳眼掃了一圈,“祝英!”
貓腰躲過尷尬的祝英只好舉著手露面:“來了來了!”
走到跟前,他白了衛(wèi)卞昭一眼。
然后才拍拍手,讓下人抬著兩箱冰鎮(zhèn)的荔枝進來了。
饒是皇帝,都忍不住看他一眼:“這個時令,就是皇宮也吃不著荔枝了?!?/p>
祝英摸了摸鼻子:“這不是衛(wèi)小郡王疼女兒嘛,費了好大勁弄的?!?/p>
“今日宴上,給陛下和各位貴客嘗個鮮兒?!?/p>
皇帝倒是不至于因為點饞癮就去怪罪他。
更何況,這廝聰明地拿衛(wèi)卞昭父女倆擋刀。
“那就一起嘗嘗罷!”
皇帝下了令,仲伯忙安排人端著果盤給客人們呈上。
長樂侯府那邊自然也沒虧待。
只是眼下,沒一個人有心情去吃。
桑茉察言觀色,也忍住了去拿的手。
她眼里艷羨極了。
她還沒吃過這新鮮果子呢,聽說很甜……
桑小洱剝了個荔枝,遞到衛(wèi)卞昭嘴邊:“爹爹吃?!?/p>
衛(wèi)卞昭得意地接過來,眉眼飛揚。
“原來有女兒是這種感覺啊?!?/p>
“舅舅,你還沒女兒吧?”
皇帝:“……”
他膝下有五位皇子,還真沒有女兒。
倒是太子成了婚,也不知道能不能給他添一個孫女。
皇帝沒好氣地瞪他。
祝英不止獻了荔枝,還臨時買了十套妝面,給桑小洱備上。
八歲女娃正是愛美的年紀(jì),衣裙首飾這種事兒,衛(wèi)卞昭是不會上心的。
見桑小洱高興地拿了好幾個珠釵在頭上比劃,衛(wèi)卞昭氣得直蹬他。
“就你會討巧!”
祝英得意著。
趙佶酩酊大醉,但他夫人代為出席,送了十匹蘇錦。
紋樣好看,雅致怡人。
“謝謝叔叔嬸嬸。”
桑小洱如了衛(wèi)卞昭的愿,瞧見喜歡的就多摸兩下。
就算沒有送到她心坎兒上的,也給面子地道了謝。
其他賓客都臨時從身上拿東西再添見面禮。
多為婦人身上的首飾,少數(shù)是欣賞把玩的字畫。
就連長樂侯府,都僵著臉?biāo)土恕?/p>
商凝抹下一對祖母綠手鐲:“娘今日也是第一次見你,備的不周全?!?/p>
“日后想要什么,隨時回家。”
桑小洱收了禮,沒說話。
“小、小妹。”
謝永奕覺得這詞有些燙嘴,“三哥給你準(zhǔn)備了……”
“小洱也有份禮,想送給長樂侯府?!?/p>
桑小洱突然打斷了他。
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