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這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信息，在鋪天蓋地的絕望和血腥殺戮中，卻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驚雷，狠狠劈中了劉諶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他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銳利光芒！
“仲威！李敢！張銳！趙嚴(yán)！隨孤沖！目標(biāo)下游鷹嘴巖！殺出一條血路！”
劉諶的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如同受傷孤狼的絕命長嘯！趙嚴(yán)后背的傷口觸目驚心，劉諶一把扶起地上因劇痛和失血而意識模糊的趙嚴(yán)，對著仍在浴血奮戰(zhàn)的死士們下達(dá)了最后的沖鋒令！
“諾！殿下先走！某來斷后！”
劉勇發(fā)出一聲震天的虎吼，如同受傷的狂獅發(fā)出了最后的咆哮！他猛地將手中砍得卷刃的環(huán)首刀狠狠擲出！沉重的刀身帶著凄厲的風(fēng)聲，如同長了眼睛般，精準(zhǔn)無比地貫穿了一個正嚎叫著撲向劉諶的匪徒的咽喉！那匪徒的嚎叫戛然而止，瞪大雙眼，捂著噴血的脖子轟然倒地！劉勇看也不看，赤手空拳，卻爆發(fā)出比持刀時更恐怖的兇悍！他雙拳緊握，指骨捏得咯咯作響，如同兩柄沉重的鐵錘，帶著全身的力量和同歸于盡的決絕，猛地砸在另一個試圖偷襲的匪徒兩側(cè)太陽穴上！
“咔嚓！”輕微的骨裂聲響起。
那匪徒連哼都沒哼一聲，七竅流血，眼珠暴突，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軟泥般癱倒在地，瞬間斃命！劉勇順勢彎腰，閃電般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環(huán)首刀，再次化身浴血殺神，揮舞著奪來的兵刃，硬生生在洶涌的敵潮中劈開一條狹窄的血路！“擋我者死——！”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放箭！射死他們！”
張橫捂著血流如注、劇痛鉆心的肩窩，看到劉諶等人不顧一切地向下游鷹嘴巖方向移動，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意圖，急得目眥欲裂，跳著腳嘶聲怒吼！他深知一旦讓這幾人跳入渽水，在這湍急寒冷的河水中，再想追殺就難如登天！煮熟的鴨子豈能飛走？
金餅！那誘人的金餅！
更多的匪徒在首領(lǐng)的咆哮和重賞刺激下，悍不畏死地堵截過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趙嚴(yán)被劉諶和李敢攙扶著，后背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求生的本能和對殿下的忠誠支撐著他。眼見又有數(shù)名匪徒揮舞著刀槍從側(cè)面猛撲過來，試圖截斷劉諶的去路，趙嚴(yán)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殿下快走——??！”
他猛地發(fā)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他一把掙脫了劉諶和李敢的攙扶，踉蹌著撲向那塊構(gòu)成狹窄通道的巨大巖石！他背靠著冰冷的巖石，用身體死死堵住通路！手中的刀早已卷刃崩口，卻依舊被他揮舞得如同風(fēng)車！他完全放棄了防御，眼中只有瘋狂燃燒的殺意！
“來??！狗雜種們！爺爺在此！”他嘶吼著，用身體撞開兩個撲上來的匪徒，刀鋒胡亂地劈砍著，不求殺敵，只求阻滯！
然而，人力終有窮盡！一把從側(cè)面死角刺出的、銹跡斑斑的長矛，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遞出，狠狠捅進了趙嚴(yán)毫無防備的腰腹！
“噗——！”
矛尖帶著刺耳的摩擦聲，穿透了粗麻衣和皮甲，深深扎入柔軟的腹腔，甚至從后背透出寸許！帶著體溫的鮮血順著矛桿噴涌而出！
趙嚴(yán)的身體猛地一僵，揮舞的手臂驟然停滯。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穿透自己身體的矛尖，又抬起頭，望向劉諶等人奔向鷹嘴巖的方向，眼中最后的神采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迅速黯淡、熄滅。那眼神中，有解脫，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托付般的決然。
“走…走啊…”他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沉重地、緩緩地沿著冰冷的巖石滑倒在地，鮮血在他身下迅速洇開，形成一片刺目的猩紅。
“趙嚴(yán)兄弟——?。?！”
李敢發(fā)出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月般的悲嚎！他雙眼瞬間赤紅如血，揮刀砍翻了那個持矛的匪徒，撲過去想扶住趙嚴(yán)倒下的身體。
“走！”劉勇的吼聲如同炸雷在李敢耳邊響起！他虎目含淚，卻知此刻容不得半分兒女情長！他一把扯住悲憤欲絕、幾乎喪失理智的李敢，厲聲道：
“帶殿下和王順走！我來斷后！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托付一切的沉重！
張銳強忍腿傷劇痛，再次扣動弩機！“嘣！”一支弩箭精準(zhǔn)地射中一個試圖從側(cè)翼包抄、手持弓箭的匪徒小頭目面門！那匪徒哼都沒哼一聲便仰面栽倒！這致命一擊暫時延緩了側(cè)翼的威脅。
他拖著傷腿，和李敢一起，攙扶已陷入半昏迷的王順，護著劉諶，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濕滑冰冷的鵝卵石，朝著王伯所指的鷹嘴巖方向亡命奔去！每一步都踏在袍澤的鮮血之上！
劉勇獨自一人，橫刀立于那狹窄的、被趙嚴(yán)鮮血染紅的通道口！他渾身浴血，肩胛箭傷和臂上刀口令其左臂無力下垂，右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翻卷，后背更是添了數(shù)道新創(chuàng)，鮮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衫，順著褲腿滴落在冰冷的石頭上。然而，他站得筆直，如同亙古矗立的礁石！面對再次如潮水般洶涌撲來的數(shù)十名匪徒，他毫無懼色，眼中燃燒著冰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殺意和一種洞穿生死的漠然！
每一次揮刀，都帶著風(fēng)雷之聲！每一次踏步，都震得腳下碎石輕顫！刀光如同匹練，在狹窄的空間里織成一張死亡之網(wǎng)！他不再追求閃避，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個匪徒的環(huán)首刀砍中他的左肋，他悶哼一聲，卻順勢一刀捅穿了對方的胸膛！另一個匪徒的長矛刺向他大腿，他不閃不避，硬生生用肌肉夾住矛桿，反手一刀削掉了對方的半邊腦袋！腳下堆積的尸體越來越多，竟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和鋼鐵般的意志，將這狹窄的死亡通道變成了一臺恐怖的絞肉機，將數(shù)十倍于己的敵人死死擋在了外面！濃烈的血腥味幾乎令人窒息，殘肢斷臂散落一地，場面慘烈！
“廢物！都是他娘的廢物！”
張橫眼見劉諶等人越跑越遠(yuǎn)，身影即將消失在鷹嘴巖的陰影里，而自己數(shù)十號人竟被劉勇一人死死擋住，氣得幾乎吐血三升！他猛地一把將肩頭那支礙事的弩箭連皮帶肉狠狠拔了出來！劇痛讓他面容扭曲如同惡鬼，更加瘋狂暴戾！
“放箭！放箭！給我射死那個擋路的雜種！射死他！”他指著如同血人般屹立不倒的劉勇，歇斯底里地咆哮！
匪徒中殘余的弓箭手慌忙再次張弓搭箭，冰冷的箭鏃瞄準(zhǔn)了通道中那個如同戰(zhàn)神般的身影！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萬劫不復(fù)之際！
“張橫狗賊——！受死——！??！”
一聲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充滿了刻骨仇恨與同歸于盡決絕的暴喝，如同平地驚雷般炸響！竟是剛剛還因中毒而蜷縮在地、痛苦呻吟的王順！誰也不知道這個瀕死的年輕人是如何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不斷溢出帶著腥臭的黑血，雙眼卻燃燒著瘋狂、怨毒與某種殉道般的熾熱火焰！他手中死死攥著劉勇之前交給他的那柄砍柴用的、銹跡斑斑刃口崩缺的破舊短刀，如同撲向烈火的飛蛾，用盡生命最后的所有力氣，從側(cè)面人群的縫隙中，猛地?fù)湎蛘嬷绺C傷口、瘋狂指揮弓箭手的張橫！
張橫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如何盡快射殺劉勇、追擊劉諶之上，對側(cè)面這突如其來、帶著濃烈死意的襲擊，根本毫無防備！他只覺肋下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劇痛！那柄銹鈍不堪、連木頭都難劈開的破柴刀，竟然被王順撲過來的巨大慣性、身體下墜的重量以及那股玉石俱焚的決心，硬生生地、深深地捅進了他的身體！
“呃…你…你這小…”
張橫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肋下插著的那柄可笑的破刀，刀身幾乎完全沒入，只留下一個粗糙的木柄。劇痛和生命的迅速流逝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他抬起頭，對上了王順那雙燃燒著最后火焰、充滿了無盡鄙夷和快意的眼睛。
“老匹夫…爺爺…陪你…一起…上路！”
王順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刀柄上，狠狠往里一送！同時張開嘴，一口帶著腥臭的黑血狠狠啐在張橫驚愕扭曲的臉上！
“撲通！”
兩人如同連體嬰般，糾纏著，一同重重栽倒在冰冷黏稠、被鮮血浸透的河灘碎石上！張橫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怪響，四肢抽搐，眼神迅速渙散。王順則伏在他身上，臉上凝固著一絲大仇得報般的快意和解脫，再無聲息。這位年輕的死士，用自己短暫的生命和一把微不足道的破刀，完成了對故主最后的忠誠，也為主人和僅存的袍澤，爭取到了最寶貴、最致命的時間！他用自己的生命，點燃了照亮生路的最后一點火星！
“當(dāng)家的！當(dāng)家的死了！”
“那小子殺了大當(dāng)家！”
匪徒們瞬間大亂！首領(lǐng)的突然暴斃，如同抽掉了主心骨！看著張橫和王順糾纏倒斃的尸體，看著通道前那個依舊如同魔神般屹立、腳下尸骸枕藉的劉勇，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貪婪被死亡的陰影壓倒，攻勢為之一滯！
“走——！”
劉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他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猛虎般的低吼，猛地?fù)]刀劈翻兩個因首領(lǐng)死亡而愣神擋路的匪徒，不再有絲毫戀戰(zhàn)！他最后看了一眼趙嚴(yán)和王順倒下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愴，隨即猛地轉(zhuǎn)身，拖著傷痕累累、血流不止的身軀，朝著鷹嘴巖的方向發(fā)足狂奔！他的身影在彌漫的水霧、飛揚的塵土和濃重的血腥氣息中，迅捷、悲壯，帶著一種向死而生的決絕！
鷹嘴巖，一塊形如猛禽巨喙的黑色巨巖，猙獰地探入咆哮翻滾的渽水之中。湍急渾濁的河水被它強行撕開一道狹窄的縫隙，在巖后形成一片相對水面稍顯“平緩”的區(qū)域。然而，這片“平緩”之下，暗流涌動，水面打著一個個令人心悸的漩渦，深不見底的黃濁水流如同隱藏著無數(shù)噬人的怪獸，散發(fā)著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
劉諶、李敢、張銳三人，踉蹌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到了巖下。冰冷的河水已經(jīng)漫過腳踝，刺骨的寒意瞬間鉆心。身后，匪徒們混亂的咆哮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如同催命的鼓點！
“殿下！快！下水！沒時間了！”
劉勇渾身浴血的身影如同疾風(fēng)般追至，他嘶聲大吼，聲音因失血和劇痛而沙啞變形。他看也不看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猛地彎腰，一把將氣若游絲的王順背在自己寬厚卻已傷痕累累的背上！動作快如閃電！他撕下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襟下擺，用牙齒配合右手，飛快地將王順與自己牢牢捆縛在一起，打了一個死結(jié)！鮮血順著他的動作，不斷滴落在王順身上和冰冷的河水中。
“跳！”
劉諶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隱約可見追兵猙獰的身影，地上趙嚴(yán)和王順兩具被鮮血浸透、逐漸冰冷的軀體，還有那堆積如山的匪徒尸骸…所有的不甘、悲慟、憤怒，在這一刻被一種超越生死的決絕所取代！他不再有絲毫猶豫！左手死死按住懷中那用油布層層包裹、冰冷堅硬的半塊玉璽，仿佛要從這承載著國運與犧牲的信物中汲取最后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血腥、水腥和死亡氣息的冰冷空氣，如同火焰般灼燒著肺腑！
“為了漢室！為了死去的兄弟！”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率先縱身躍入那如同洪荒巨獸張開獠牙巨口般的渽水激流！
“撲通！”“撲通！”李敢、張銳緊隨其后，毫不猶豫地跳入冰冷刺骨的濁流！劉勇背著王順，如同一座移動的血肉堡壘，最后躍入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