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元日那天已經(jīng)過去六天了。
長安城里的節(jié)日氣氛還未散盡,巷子里的孩童依舊時不時地往火堆里扔個竹子,互相玩鬧聽響,槐樹巷所在東市里面擺攤的商販們吆喝聲也比平日懶散了幾分。
蕭非更絕,索性這些日子連藥攤都懶得擺,整日窩在院里,餓了就煮碗粥,剩下的時間,蕭非在院中的老棗樹下,躺在木榻上,曬太陽。
蕭非已經(jīng)連續(xù)這樣白天就到院子里躺了好幾天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只是在享受寧靜。
就在蕭非還在神游的時刻,隔壁鄰居鄭大娘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蕭公子”鄭大娘隔著院墻喊他:“我家剛蒸了糕,你要不要?!?/p>
蕭非懶洋洋的回道:“不用了鄭大娘!我吃飯了?!?/p>
鄭大娘在墻外搖搖頭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滴......答......”
蕭非瞇眼看了一會房頂融化的雪水,只見其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
“滴......答......”
就在蕭非閑得無聊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沛郡蕭慶也想到了他。
沛郡蕭慶家中。
蕭慶裹緊了粗布襖子,蹲在灶前撥弄炭火,忽然嘆了口氣。
蕭慶夫人看他嘆氣走了過來,瞥他一眼:“怎么了?”
蕭慶搓了搓手:“想起非弟了。”
說完后蕭慶眉頭緊鎖:“當初是不是不應(yīng)該讓他一個人跑去長安,打探功臣表的事情。”
蕭慶夫人出了口氣:“還以為什么事呢,看你愁眉苦臉的。你堂弟那么機靈的一個人,沒事的。”
“自從他父母去世,他就變得懶散起來,也不知如何過這年節(jié),那地方什么都貴,也不知道給他的盤纏夠不夠用?!笔拺c的語氣還是不對。
蕭慶夫人上前按了按蕭慶的太陽穴,輕聲道:“ 你堂弟在咱們家是學(xué)先祖黃老之學(xué),學(xué)的最好的,另外還有一身醫(yī)術(shù),肯定過得十分滋潤。另外你不是給他帶盤纏了嗎?”
蕭慶夫人不等蕭慶說話,緊跟著又說:“我前日里聽里正說,開春要有商隊往長安販貨。”
蕭慶眼睛一亮:“行,到時候我去找里正,讓他幫我介紹介紹,看看那支商隊去長安,讓他們幫忙在帶些錢財給非弟送去。”
“阿嚏!”
蕭非揉了揉鼻子:“誰在念叨我?!?/p>
第二日,辰時。
蕭非本來還想到院中躺平,剛剛躺下自己靜則思動,突然覺得天天這么躺著曬太陽有些無聊了。
“出門,出門,出門?!笔挿钦玖似饋砜戳艘谎厶柧褪沁@個感覺:“今日宜出門。”
蕭非拿著藥囊包袱,走出門時卻猶豫著是該往東市走,還是去西市,又或者去城外看看。
蕭非從袖中摸出一枚五銖錢“來擲個錢”,拇指一彈。
口中念念有詞:“正面去城里,反面去城外?!?/p>
被拇指彈起的銅錢在空中翻了幾圈“叮”的一聲落在地上,沒有想到居然直接掉進了石板縫里。
蕭非眼睛睜大:“啥情況..難道今天不宜出門?.”
“一枚銅錢也是錢”蕭非趕緊蹲下來用東西正要去挑,忽聽巷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并且伴隨著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
“快走,快走。”
“申公真要走了?”
“千真萬確!今日出城,聽說是要回魯國去了,這一回去估計再也不會回長安了?!?/p>
“雖然自從郎中令趙綰身死獄中,申公就賦閑在家,但是也沒聽說要回去啊!”
“是啊,是啊太突然了。”
“別說了,快走,小心慢了,申公已經(jīng)走了?!?/p>
蕭非手上在挑銅錢,耳朵卻立刻豎了起來,在聽完墻根后。
蕭非拿起卡在石縫里的銅錢心想:“申公又或者說是申培公?那個趙綰的老師,那位以《詩》學(xué)聞名,被漢武帝待遇拉滿親自派遣使者帶著束帛玉璧,在用安車蒲輪請來長安請教學(xué)問,最后負責主持修明堂、改正朔和易服色的大儒?”
蕭非將藥囊包袱往肩上一甩,小聲嘀咕:“有瓜吃,不能錯過?!笨觳礁狭四莾蓚€穿儒袍的年輕人。
不一會蕭非就跟隨儒生來到了長安城外灞橋。
那幾位儒生飛快的向人群跑去。
蕭非向前望去只見橋頭停著一輛樸素的馬車,車旁站著個白發(fā)老者,一身素色深衣裹著棉襖,正與幾個弟子模樣的人低聲交談,周圍圍著一群儒生。
蕭非沒有靠前而是蹲在灞橋邊的老柳樹下,從藥囊包袱里摸出包著的甜瓜子時,手指都興奮得有些微微發(fā)顫:“張騫我沒趕上,現(xiàn)在我終于要見證歷史了?!?/p>
蕭非吃著甜瓜子心想:“這甜瓜子果然沒白收集,這東西不但是藥,還是零食,以前一直沒舍得吃,今日總算派上用場。當時收集的時候還覺得累,不過現(xiàn)在這可是見證歷史的甜瓜子啊!不虧,就是忘了把和西域胡商買的葡萄干也帶上了?!?/p>
就在蕭非胡思亂想的時候,周圍送申公的儒生議論紛紛:
“自從申公的弟子趙綰趙御史自殺......”
“是啊,申公就......”
“王臧也可惜了,都做到郎中令了?!?/p>
“你說什么,我羞于你為伍”一名儒生十分氣憤。
“噓!小點聲!那可是哪位下的命令?!?/p>
“可不是!當初雖然是趙綰和王臧兩位力主推行明堂事宜,申公主持,不過那也是陛下的意思?。〗Y(jié)果太皇太后一怒之下......”
蕭非嗑著甜瓜子,聽著周遭人群的議論,眼睛亮得驚人,為了能聽到更多不知不覺,蕭非竟然從灞橋邊的老柳樹下走了出來,并且越來越靠近申公所在的位置。
當別人都沉浸在送走申公的悲觀氣氛中,只有蕭非“咔嚓”一聲脆響,嗑了一顆甜瓜子。
蕭非走近后瞇起眼睛,“嘖嘖......排場不小......”蕭非又嗑了顆甜瓜子,目光在人群中來回掃視,發(fā)現(xiàn)全是儒生雖然年齡有大有小,但心中吐槽:“這么一位大儒,居然沒有一個其他學(xué)派的人來送行。黃老學(xué)派的人也是,你們暫時勝利了,也得大度些?。〔钤u!”
蕭非拍了一下腦袋:“不對,我也是學(xué)黃老的啊!”
蕭非一邊吃甜瓜子一邊又往前挪了幾步,距離申公所在的位置已經(jīng)只有十幾步遠。
突然“申公!”一個年輕儒生“撲通”跪了下來,聲音哽咽,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弟子愿棄官隨老師回鄉(xiāng)!”
蕭非雖然被年輕儒生這一跪嚇了一跳,但身體還是趕緊又往前挪了挪,生怕漏掉了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