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非立刻施禮，強裝鎮(zhèn)定：“我乃一個賣藥的，名字何足道也?！?/p>
“再來一壺酒?！笔挿菦_著汲黯：“汲黯先生，可否賞臉?！毙睦飬s想：“你要是喝我的了，就不能在這么刨根問底了吧?！?/p>
汲黯卻不依不饒：“小郎君既不愿透露姓名，那不妨說說，今日之辯，究竟誰更有理？”
蕭非夾起一塊肉放在嘴里含糊道：“就是各有......”
汲黯敲了下食案打斷：“不要再說什么各有所長，取長補短?！?/p>
蕭非心想：“你當(dāng)官了不起啊！”
汲黯眼中精光一閃：“無為而治和禮樂教化真的不能共存嗎？當(dāng)今天子推崇儒術(shù)，是否過于激進？”
此言一出，蕭非頓覺芒刺在背。建元元年，朝中黃老之臣多遭貶斥。而建元二年儒家之臣又多位下獄甚至身死。若我直言反對，恐招禍端；若附和儒家，有違本心。
蕭非知他有意試探，便斟酌道：“無為，并非無所作為，而是順應(yīng)天道，不妄加干預(yù)。不過有些太保守了。而儒學(xué)其實......都是......那兩位......”蕭非越說越結(jié)巴。
就在這時攤主拿來酒壺遞給蕭非。
蕭非拿過酒壺趕緊給汲黯滿上，意識到自己剛剛不應(yīng)該說什么那兩位，趕緊指著炙肉：“治國之道，好比這炙肉，火候過了則焦，不足則生。”
汲黯他好像也意識到不能議論那兩位，反而舉杯示意：“小郎君適才火候論，倒讓我想起《德經(jīng)》里烹小鮮的典故。閣下也是學(xué)黃老的嗎？”
蕭非握杯的手微微一僵心想：“你這是存心試探啊，我可不能把我的底都漏了?。 ?/p>
“什么黃老，我沒讀過啊?！痹捯徽f完蕭非就后悔了，剛剛前面還無為并非無所不為呢。
汲黯沒有說破蕭非的前后矛盾，反而只是不緊不慢地吃著炙肉，眼睛卻一直盯著蕭非不放。
蕭非被汲黯盯得發(fā)毛解釋：“我是看莊子的，道法自然不是?！?/p>
汲黯嘴角露出一絲玩味：“你還讀過莊子啊?！?/p>
蕭非聽完汲黯的話更后悔了，這是做實了啊。
“那個......那個......我......哈哈......”蕭非開始打哈哈。
汲黯傾身向前眼睛直視蕭非的雙眼：“小郎君師承何人？”
蕭非借由給汲黯倒酒躲開視野：“野路子罷了。你看我如有師承能去擺攤賣藥嗎？”
汲黯聞言，撫掌大笑：“小郎君年紀(jì)輕輕，竟有如此見識。斷定不是有名師指點就是家學(xué)淵源?！?/p>
汲黯說完頓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忽然壓低聲音：“當(dāng)今天子求賢若渴，若小郎君有意，我可代為舉薦。以你的才智必能平步青云，光宗耀祖?！?/p>
蕭非心頭一跳暗自吐槽：“怎么又是光宗耀祖，你們這些人招攬別人就不會說些別的嗎？我要有我祖上的本事還能讓你套出這么多信息?！泵嫔蠀s不動聲色推脫：“在下才疏學(xué)淺，恐難當(dāng)大任?！?/p>
汲黯目光灼灼，似要看穿蕭非的心思：“小郎君何必自謙？天子雄才大略，不正是你這樣的賢才發(fā)揮畢生所學(xué)的時候嗎？”
蕭非心中暗叫不妙。他此言分明是不想放過我啊！蕭非故作淡然，拱手道：“多謝先生美意，只是家中來信，兄長病重，我采買些藥草過幾天就要回去老家了?！?/p>
說完后蕭非低下頭悶頭吃喝，不再讓他有機會直視自己的雙眼，心里卻想：“慶哥，只能苦苦你了?！?/p>
汲黯聽到蕭非說兄長生病，熱情似火：“你兄長什么病，所需那些藥材，都采買齊了嗎？用不用我來幫你打聽打聽?！?/p>
“不用不用，我已經(jīng)快買齊了。”蕭非連忙擺手。
汲黯繼續(xù)追問：“你老家在哪？要不我派人加急給你送回去?！?/p>
“沛郡?！笔挿沁B忙捂住嘴。
“什么？哪里？”汲黯提高音量。
“沛郡再往南幾十里的一個小村莊?！笔挿堑恼Z氣十分肯定：“對，就是沛郡再往南?！?/p>
“是嗎？”汲黯有點不信。
汲黯開始利誘：“其實你可以先去為官，陛下十分大方，必會派遣醫(yī)者去為你兄長診病，另外宮中什么藥沒有?！?/p>
蕭非繼續(xù)推脫：“小人哪有那么大大面子，能讓陛下為我如此勞師動眾。”
汲黯似乎早就料到蕭非還會推辭，從袖中取出一枚木牘，推至蕭非面前：“無妨。若小郎君改變主意，可持此牘至未央宮尋我，將其交給宮門侍衛(wèi)即可?！?/p>
蕭非拿起低頭一看，木牘上正面刻著“汲黯”二字用黑墨填色，背面刻有官印。以朱砂填字。
此時，酒肆前臺上的辯論已近尾聲，兩位老者也已說完各自論點，但臺下弟子仍爭論不休，聲音反而因為臺上的結(jié)束越來越大。蕭非趁機起身，拱手道：“汲黯先生，現(xiàn)日已過午，晚輩家中尚有瑣事，先行告退?！?/p>
汲黯也不挽留，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蕭非一眼：“小郎君若有志于仕途，莫要錯過良機。只要我還在長安，不管何時，我今日說的都還作數(shù)?！?/p>
蕭非點頭致意，轉(zhuǎn)身離去，走出數(shù)步，長舒一口氣。
就在這時汲黯突然發(fā)聲：“小郎君到底所姓為何？在長安住在哪里？”
蕭非聞聲一頓下意識回答：“槐樹巷蕭非。”
汲黯聽到蕭非的回答眼睛一直盯著蕭非后背，不禁嘀咕：“姓蕭嗎？”
“果然是老狐貍，我到最后還是露底了”蕭非心中暗想，越走越快，但是仍能感覺到汲黯他的目光如芒在背。
蕭非不敢回頭拐過街角，才松了一口，但是生怕還會有人突然襲擊，攥緊木牘，加快腳步往槐樹巷家中走去。
坐在原地的汲黯看到蕭非已經(jīng)消失不見，揮揮手，只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從一旁跑了過來。
“主上！”小廝拱手施禮。
汲黯擺擺手讓小廝湊過來低聲吩咐：“拿上的我的名刺，去打探一個叫蕭非的年輕人，他住在槐樹巷，應(yīng)該是沛郡人士，打探到了速來報我?！?/p>
“唯”小廝轉(zhuǎn)身跑去。
蕭非用比去書肆快了不知多少的速度回到家中，將大門關(guān)緊，進入屋內(nèi)，坐在榻上低頭看著手中的木牘，心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