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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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回響,是輪胎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尖叫,緊接著,

      是骨骼在巨大沖擊下碎裂的沉悶爆響。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鑿穿而來,帶著冰冷的鐵銹味,

      瞬間塞滿了我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絲縫隙。然后,是墜落。并非墜入無邊的黑暗,

      而是猛地被一股蠻力拽回現(xiàn)實。眼前刺目的水晶吊燈光芒,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

      狠狠扎進我驟然睜開的眼底。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逃出來。

      喉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撕裂般的痛楚。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陷進掌心,那清晰的、帶著體溫的刺痛感,像錨一樣,

      將我從死亡冰冷的漩渦里硬生生拖拽出來。活著。我真的還活著。

      視線從模糊的強光中艱難聚焦。寬大的紅木圓桌,光潔如鏡的桌面反射著吊燈刺目的碎芒。

      桌邊圍坐著幾張熟悉又遙遠的面孔——父親沈國棟,

      眉心那道深刻的川字紋依舊是他權(quán)威的烙??;母親陳婉茹,

      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還有幾位沈氏集團的核心董事,他們的目光,

      正帶著或?qū)徱暬蛘~媚的復(fù)雜意味,投向桌子的另一端。那個位置。

      那個剛剛親手將我推入地獄車輪的人,此刻就坐在那里。沈墨。我的弟弟。十年。

      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沈墨剛剛踏入沈氏集團,羽翼未豐,一切罪惡都尚未開始的起點!

      前世最后那刻的劇痛與冰冷,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我的心臟。恨意,

      那早已融入骨髓、凝固成實質(zhì)的滔天恨意,轟然炸開。血液瘋狂地涌向頭頂,

      太陽穴突突狂跳,視野邊緣泛起一片猩紅的血霧。就是他!

      這張看似溫順無害、甚至帶著幾分少年氣的臉,這張騙取了所有人信任的臉!就是他,

      用最甜美的笑容包裹著最鋒利的毒牙,一點一點啃噬掉父母的心血,奪走我的一切,最后,

      在那條雨夜的高速路上,親手將我推向疾馳而來的死亡!“小硯?

      ”父親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和不悅,像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

      暫時壓住了我?guī)缀跻獩_破理智堤壩的瘋狂。我猛地回過神,

      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霍然站起,身體繃得死緊,像一張拉滿的弓,而我的目光,

      正死死地、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釘在沈墨臉上。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驚疑不定??諝饽痰萌缤U塊。就在這時,沈墨也站了起來。

      他臉上沒有前世的倨傲與算計,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謙卑的、小心翼翼的神色。

      他手里端著一個精致的骨瓷碟子,上面托著一小塊點綴著新鮮草莓的奶油蛋糕。

      他繞過寬大的桌角,一步步朝我走來。腳步聲在寂靜中異常清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案?,”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柔和,

      甚至有點沙啞,“你…是不是開會太累了?先吃點東西墊墊?”他停在我面前,

      微微仰起頭看我。那雙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澗的溪水,

      里面清晰地倒映著我此刻猙獰扭曲的面容。一絲復(fù)雜的光在他眼底飛快掠過,

      快得讓人抓不住,像是痛楚,又像是……某種更深的疲憊?前世,就是這雙眼睛,

      在雨夜的車燈下,閃爍著冰冷的、得逞的光。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那精致的蛋糕,甜膩的奶油香氣,此刻聞起來卻像是腐爛的毒藥?!芭尽?/p>

      ”我?guī)缀跏怯帽M了全身的力氣,手臂猛地一揮!骨瓷碟子連同那塊刺眼的蛋糕,

      被我狠狠地掃飛出去。它劃出一道慘白的弧線,撞在不遠處的墻壁上,

      發(fā)出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粘膩的奶油和紅色的草莓醬像血一樣濺開,糊在昂貴的壁紙上,

      留下丑陋而骯臟的印記。碎片四散飛濺,有幾片甚至崩到了沈墨筆挺的西褲褲腳上。

      整個會議室,徹底陷入了冰封般的死寂。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毫無道理的暴怒驚呆了。沈墨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濃重的陰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緒。他沒有看我,

      目光落在那灘狼藉的奶油和碎片上,嘴唇抿得緊緊的,下頜線繃得如同刀削。

      過了足足有三四秒,他才緩緩地蹲下身,伸出骨節(jié)分明卻異常蒼白的手,開始一片一片,

      默不作聲地撿拾地上那些鋒利的碎瓷片。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

      白皙的手指捏著尖銳的碎片,指腹被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殷紅的血珠立刻滲了出來,

      滴落在淺色的地毯上,暈開一小點刺目的紅。他像是毫無知覺,繼續(xù)撿著。

      父親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實木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沈硯!你發(fā)什么瘋?!

      ”母親的驚呼隨之響起:“小墨!你的手!”沈墨卻在這時抬起了頭。

      他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極其勉強的笑容,那笑容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聲音依舊很輕,

      帶著一種奇怪的沙啞:“爸,媽,沒事的。哥他……可能真的不太舒服。怪我,沒拿穩(wěn)。

      ”他站起身,攥著那些染血的碎片,血珠順著指縫蜿蜒流下。他沒再看我,也沒看任何人,

      只是低著頭,聲音輕飄飄的:“我……我先出去一下?!闭f完,

      他像一個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氣的木偶,腳步有些虛浮地、幾乎是逃離般,

      快步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會議室。門在他身后輕輕合攏。會議室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

      父親壓抑的怒火,母親擔(dān)憂的目光,還有董事們面面相覷的尷尬和探究。

      前世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步步為營將我逼入絕境的沈墨,怎么會是這副模樣?那謙卑的姿態(tài),

      那受傷的眼神,那流著血默默收拾殘局的樣子……像一把生銹的鈍刀,

      在我被仇恨填滿的心上,極其緩慢地、極其不舒服地,劃開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一絲極其微弱的、連我自己都厭惡的疑惑,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悄然探出了頭。

      * * *前世記憶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冰凌,時刻扎在神經(jīng)最深處。沈墨那張看似溫順的臉,

      在我眼中早已蛻變成最虛偽的面具。會議室里的“意外”不過是個開始,我清晰地知道,

      在那層無害的偽裝下,蟄伏著怎樣一條貪婪的毒蛇。這一世,我要親手剝下他的畫皮,

      將他徹底碾入塵埃。我的復(fù)仇,冷靜而精密,如同設(shè)定好的程序,

      在沈氏集團這座龐大的機器內(nèi)部悄然啟動。第一步,便是架空。沈墨被父親安排進集團,

      名義上是熟悉業(yè)務(wù),實則被我巧妙地引導(dǎo)向了一個邊緣化的部門——后勤采購部。

      這個部門油水豐厚,卻也最容易埋下隱患,滋生腐敗。我耐心地等待著,

      如同蜘蛛在網(wǎng)心靜候獵物。機會來得比預(yù)想中快。一份匿名的舉報材料,

      家供應(yīng)商之間長期存在的貓膩:虛高報價、以次充好、巨額回扣……證據(jù)鏈清晰得令人發(fā)指。

      當(dāng)這份材料經(jīng)由我“無意”發(fā)現(xiàn),并呈交到父親案頭時,

      整個高層會議室都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父親沈國棟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手指重重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叩擊聲:“查!給我一查到底!

      集團絕不允許這種蛀蟲存在!”矛頭,理所當(dāng)然地指向了沈墨。作為部門名義上的負責(zé)人,

      哪怕他可能毫不知情,失察之責(zé)也無可推卸。董事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質(zhì)疑和幸災(zāi)樂禍。風(fēng)暴中心,沈墨安靜地坐在會議桌的末端。他垂著眼,

      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嘴唇緊緊抿著,沒有一句辯解。

      當(dāng)父親最終宣布暫停他在采購部的一切職務(wù),責(zé)令其配合集團內(nèi)部審計調(diào)查時,

      我看到他擱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一刻,

      我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快意。這只是利息,沈墨。你欠我的,要連本帶利,

      用你擁有的一切來償還。然而,這快意并未持續(xù)太久。沈墨的反應(yīng),平靜得近乎詭異。

      他沒有憤怒,沒有委屈,甚至沒有試圖為自己開脫一句。他像個沉默的影子,

      安靜地接受了這突如其來的“審判”,然后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權(quán)力的核心圈。他并未消失。

      反而以一種更低微、更勤懇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集團的各個角落。

      他不再穿那些裁剪精良的高定西裝,換上了普通的深色工裝外套,像最底層的員工一樣,

      奔波于各個項目現(xiàn)場、倉庫、甚至是塵土飛揚的建筑工地。他拿著筆記本,

      認真地記錄著各種數(shù)據(jù)和反饋,臉頰被風(fēng)吹日曬得微微發(fā)紅,

      手指也因搬抬粗糙的貨箱而磨出了薄繭。更讓我難以理解的是,他似乎總在“不經(jīng)意”間,

      出現(xiàn)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一次與北方能源巨頭趙總的酒局,至關(guān)重要。趙總其人,

      出了名的海量和狡詐,合同條款咬得極死,非得在酒桌上將對手灌趴下才肯松口。

      幾輪高度白酒下肚,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喉嚨火燒火燎。趙總又端著一杯滿溢的酒,

      帶著不容拒絕的笑意,重重拍著我的肩膀:“沈大少!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來,

      這杯‘前途似錦’,你必須干了!不干,就是看不起我老趙!”辛辣的酒氣撲面而來,

      胃部一陣痙攣。我知道這杯下去,恐怕當(dāng)場就要失態(tài)。就在我強撐著笑容,

      準備硬著頭皮接過那杯毒藥般的液體時,一個身影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擋在了我面前。

      是沈墨。他身上還帶著從工地帶回來的淡淡塵土味,

      臉上掛著一種近乎謙卑的、討好的笑容:“趙總!趙總海量!我哥他今天實在有點到量了,

      這杯‘前途似錦’太金貴,我替我哥沾沾光,您看行嗎?我先干為敬!”話音未落,

      他根本不給趙總和我任何反應(yīng)的機會,一把接過那杯白酒,仰頭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溢出,滑過線條緊繃的下頜。一杯見底,他喉嚨劇烈滾動,

      臉色瞬間由蒼白轉(zhuǎn)為一種病態(tài)的潮紅,額角青筋都微微鼓起,卻強撐著把空杯倒過來,

      對著趙總咧開嘴笑:“趙總,您看……”趙總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重重拍著沈墨的背:“好!痛快!沈家二少,夠意思!”注意力瞬間被沈墨吸引了過去。

      我僵在原地,看著沈墨因酒精刺激而微微佝僂的背影,

      看著他為了替我擋酒而強忍不適的側(cè)臉,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夾雜著強烈的困惑和一種被冒犯的煩躁。他憑什么?

      他有什么資格替我擋酒?這又是他演給誰看的戲碼?是想在父親面前博取同情,

      還是想讓我放松警惕?“誰讓你多事!”我壓低聲音,帶著冰冷的怒意,

      一把將他從趙總身邊扯開。沈墨被我扯得一個趔趄,本就潮紅的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

      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抬起眼飛快地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快速閃過,

      快得抓不住,隨即又垂下眼,聲音低啞含混:“哥……對不起,

      我…我只是……”他話沒說完,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肩膀都在顫抖。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那點煩躁和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澆了油一樣燒得更旺。

      我冷冷地別開臉,不再看他。而另一次的危險,則更加直接。

      一個被我們集團在激烈競爭中擠垮的小型建材商,

      不知從哪里打聽到我習(xí)慣獨自去市郊馬場晨練的路線。在一個霧氣蒙蒙的清晨,

      當(dāng)我騎著馬穿過一片僻靜的樹林時,一輛破舊的面包車毫無征兆地從岔路猛沖出來,

      直直地撞向我!速度之快,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馬匹受驚,人立而起!千鈞一發(fā)之際,

      又是沈墨!他不知何時竟然也出現(xiàn)在附近,騎著一匹更快的馬,像一道離弦之箭,

      從斜刺里不顧一切地沖撞過來!巨大的沖擊力將我的馬撞得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堪堪避開了那輛瘋狂的面包車!而沈墨自己,則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了出去,

      重重地摔在滿是碎石的路基上!“沈墨!”那一刻,我的驚呼脫口而出,

      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蜷縮在冰冷的石頭上,痛苦地呻吟著,額角破開一道口子,

      鮮血混著泥土淌下來,染紅了半邊臉頰。手臂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他掙扎著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血污,第一時間尋找我的方向,直到確認我安然無恙地勒住了馬,

      才像是終于松了口氣,頭一歪,昏了過去。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我站在急救室門外,冰冷的墻壁貼著后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讓人窒息。醫(yī)生進進出出,

      表情凝重。我腦子里一片混亂,全是沈墨飛身撞開我的那一刻,

      他眼中那種近乎決絕的、不顧一切的光芒。還有他摔在地上時,那脆弱得像要碎掉的樣子。

      為什么?他到底在圖謀什么?這種近乎自毀式的“保護”,代價未免太大!

      這絕不是那個精于算計、唯利是圖的沈墨會做的事情!難道他真的……變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立刻被我心底洶涌的恨意狠狠掐滅。不!不可能!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這一定是他的苦肉計!是更高明、更隱蔽的偽裝!他用這種方式,是想讓我心軟,

      是想讓我放下戒備!就像溫水煮青蛙,等我徹底放松警惕時,他才會亮出最致命的獠牙!對,

      一定是這樣!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試圖用尖銳的疼痛來驅(qū)散心底那絲不合時宜的動搖。

      目光死死盯著急救室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仿佛要將那冰冷的光芒也一并凍結(jié)。

      * * *時間像裹著冰渣的溪流,看似平靜,卻在悄然帶走溫度,留下刺骨的寒意。

      沈墨的手臂打著厚厚的石膏,臉色也總是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灰敗,

      但他依舊像一顆固執(zhí)的釘子,出現(xiàn)在集團里我能看到或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再試圖靠近我,

      只是遠遠地、沉默地做著一些瑣碎到幾乎卑微的工作。那種刻意的疏離和小心翼翼,

      像一層看不見的隔膜,反而讓我的煩躁與日俱增。復(fù)仇的棋局早已鋪開,

      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精準到位,只等最后的致命一擊。沈墨手中那點象征性的股權(quán),

      是我計劃里必須拔除的釘子。我耐心地等待著,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

      等待獵物自己走入陷阱的時機。這個時機,落在了我的生日。沈家別墅燈火輝煌,

      水晶吊燈折射著令人目眩的光。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父親沈國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接受著各方賓客的恭維。母親陳婉茹穿著典雅的旗袍,挽著父親的手臂,

      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我端著酒杯,站在人群邊緣,

      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卻像冰冷的探針,在人群中逡巡。他在哪里?很快,我看到了他。

      沈墨獨自一人站在落地窗邊巨大的陰影里,與整個喧鬧華麗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穿著合身的黑色西裝,卻顯得身形異常單薄。燈光落在他半邊臉上,

      另一半則完全沉浸在黑暗中,勾勒出過于清晰的顴骨輪廓。他手里端著一杯香檳,卻沒有喝,

      只是安靜地看著大廳中央被眾人簇擁的父親和我,眼神空曠得仿佛什么都沒有裝進去,

      又仿佛裝下了太多沉重到無法言說的東西。那是一種近乎虛無的疲憊。我端著酒杯,

      穿過笑語喧嘩的人群,一步步向他走去。水晶鞋跟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

      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聲響,像倒計時的秒針。他察覺到了我的靠近,

      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是我,

      他蒼白的臉上似乎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那弧度極其微弱,還未成形就消散了,

      只剩下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類似驚惶的東西。“哥。”他低低地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啞。

      我沒有應(yīng)聲。目光掃過他握得有些發(fā)白的指節(jié),和他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就在這時,

      我的私人律師,一個穿著得體灰色西裝、表情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身側(cè)。他微微躬身,遞過來一份文件,聲音壓得極低,

      卻清晰地送入我和沈墨的耳中:“沈董,二少爺名下的3%集團股份,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

      在下午收盤前,全部、無償、秘密轉(zhuǎn)移到了您的名下。這是最終的確認文件,請您過目。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窗外的夜色沉甸甸地壓下來。沈墨的身體猛地一震,

      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握著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咔”聲,本就蒼白的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死灰。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我,那雙總是低垂著的眼睛此刻睜得很大,

      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冰冷而漠然的臉,還有律師手中那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文件。那眼神,

      不是憤怒,不是質(zhì)問,甚至沒有一絲一毫被算計的怨恨。

      那里面只有一種……終于塵埃落定的了然。一種混雜著巨大疲憊和……如釋重負的絕望?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他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

      像是溺水的人在努力汲取最后一點空氣。然后,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激烈情緒,

      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水般的沉寂。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

      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落回到律師遞出的文件上。他沒有看內(nèi)容,只是盯著那份文件的邊緣,

      仿佛那是什么極其陌生又極其沉重的東西。過了幾秒,

      就在律師的手因為久舉而微微有些發(fā)顫時,沈墨突然動了。他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

      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僵硬和緩慢,接過了那份文件。他沒有翻開。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

      他只是用指尖,極其珍重地、卻又無比沉重地,在那份象征著剝奪的紙面上輕輕劃過,

      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珍寶,又像是在確認一件冰冷的兇器。然后,他抬起頭,

      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這一次,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像結(jié)冰的湖面,深不見底。

      他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極其微弱,卻比哭更難看?!案纾彼穆曇舻蛦〉脜柡?,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生日快樂。”說完,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看任何人。

      他微微側(cè)過身,用那只打著石膏的手臂極其笨拙地護著那份文件,

      像是保護著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然后,一步一步,沉默地、緩慢地、幾乎是蹣跚地,

      擠過喧囂的人群,消失在大廳側(cè)門通往花園的陰影里。

      那背影單薄得如同一片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的枯葉。律師略帶詢問地看向我?!安槐毓芩?/p>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心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疼。

      那點如釋重負的復(fù)仇快感,非但沒有降臨,

      反而被一種更加龐大的、令人窒息的煩躁和……不安所取代。他為什么是那種表情?

      他為什么沒有反抗?那份平靜的死寂之下,到底隱藏著什么?不行!不能被迷惑!

      我猛地灌了一口杯中的紅酒,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卻絲毫無法澆滅心底那股邪火。

      他所有的示弱,所有的付出,都不過是為了麻痹我!這最后的平靜,

      更是他無計可施后的偽裝!他欠我的,是血債!必須用血來償!一個念頭,

      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冰冷而尖銳——就在今晚!

      用他親手送上的“生日禮物”,為他敲響喪鐘!口袋里的那個小小的、密封的玻璃瓶,

      觸手冰涼。里面裝著的東西,無色無味,是我花了巨大代價才弄到的,

      足以讓心臟在短時間內(nèi)承受巨大負荷的“特效藥”。它需要一個引子——烈酒。我端著酒杯,

      目光如同鷹隼,再次鎖定了那個消失在側(cè)門的身影。他需要一點“慶?!?。我走向吧臺,

      親自倒了兩杯最烈的伏特加。澄澈的酒液在杯壁晃動,映著頭頂璀璨卻冰冷的水晶燈光。

      穿過人群,我再次來到落地窗邊。沈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來了,依舊獨自站在那片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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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時間:2025-07-04 07: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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