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云纓驚恐的瞳孔里瘋狂跳躍,映著她慘白的臉和那塊深紫色的詭秘令牌。窩棚里短暫的暖意瞬間被凍結(jié),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
“這,”徐天胤的聲音像是從極北冰原刮來的風(fēng),每一個(gè)字都裹著冰碴和血腥,“又他媽是你在哪個(gè)架子底下‘順手’撿的?!”
他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劇痛和疲憊被洶涌的暴戾徹底壓下。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抓向云纓,而是抓向地上那塊冰冷的紫牌!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牌身的剎那——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天雷炸裂在頭頂!
整個(gè)破敗的石窩棚劇烈地?fù)u晃起來!頭頂腐朽的梁木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積年的灰塵和碎草!那扇僅存的、黑洞洞的門洞上方,幾塊壘砌的巨大山石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轟塌!碎石混合著積雪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堵死了大半出口!
凜冽的寒風(fēng)和狂暴的雪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灌入窩棚!剛剛?cè)计鸬?、微弱的篝火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猛地一壓,火苗急劇縮小、黯淡,發(fā)出瀕死的“噗噗”聲,眼看就要熄滅!
徐天胤抓向令牌的手被這劇震和傾瀉的碎石硬生生逼停!他猛地抬頭,透過被碎石堵住大半的門洞和傾瀉的雪瀑,死死盯向外面的風(fēng)雪夜幕!
一道枯瘦的身影,如同從地獄爬出的索命惡鬼,靜靜地懸浮在窩棚外數(shù)丈的半空中!正是那去而復(fù)返的斷劍老者!
他破舊的道袍在狂風(fēng)中獵獵狂舞,周身彌漫著一股混亂而狂暴的氣息,比之前更加兇戾逼人!渾濁的眼珠此刻布滿了駭人的血絲,死死鎖定著窩棚內(nèi),更確切地說,是鎖定著那塊掉落在塵埃里的深紫令牌!他枯瘦的右手平伸,掌心朝下,殘留著碎石崩飛的余威和尚未散盡的、暗紅色的混亂氣勁——?jiǎng)偛拍谴菘迳绞囊粨?,正是他含怒隔空發(fā)出!
“紫霄令?!”老者嘶啞的聲音充滿了驚怒交加和一種被愚弄的狂躁,穿透風(fēng)雪的咆哮,“賤婢!你竟是紫霄閣的走狗?!難怪能引來那逆徒!你們師徒……好!好得很!戲耍老夫?!”
他口中的“逆徒”,顯然指的是那個(gè)神秘的紫衣人!
老者徹底暴怒了!被紫衣人擊退的屈辱,對玉匣志在必得的執(zhí)念,加上此刻“紫霄令”的出現(xiàn),如同火上澆油,將他本就混亂的心智徹底點(diǎn)燃!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不再有任何試探!
“都給老夫——死來?。。 ?/p>
伴隨著一聲充滿血腥氣的咆哮,老者懸浮的身形猛地前傾!那半截染血的斷劍在他手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劍身殘留的暗紅血痕如同活了過來,在血光中扭曲沸騰,發(fā)出嗜血的嗡鳴!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亂、充滿了毀滅氣息的恐怖劍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血色巨浪,朝著搖搖欲墜的窩棚,朝著里面兩個(gè)渺小的身影,轟然砸下!
目標(biāo),無差別!摧毀一切!奪回玉匣!碾碎所有擋路者!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徐天胤瞳孔驟縮!他甚至來不及去撿那塊該死的令牌!面對這超越了凡人理解的恐怖一擊,他所有的搏命技巧、戰(zhàn)場經(jīng)驗(yàn)都成了笑話!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旁邊的云纓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只能死死抱著龍紋玉匣,蜷縮成一團(tuán),如同待宰的羔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窩棚即將被血色劍壓徹底碾成齏粉的剎那——
窩棚內(nèi),那堆被狂風(fēng)吹得奄奄一息、只剩一點(diǎn)微弱火星的篝火旁,空間毫無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從火焰的余燼中憑空凝結(jié)而出!
無聲無息,鬼魅般降臨!
正是那神秘的紫衣人!
他依舊覆著那張毫無表情的金屬面具,深紫色的勁裝在狂灌而入的風(fēng)雪中紋絲不動(dòng)。面具后的那雙眼睛,比萬載玄冰更冷,更靜,此刻卻清晰地倒映著門外老者那毀天滅地的一劍,以及窩棚內(nèi)兩個(gè)瀕死的身影。
沒有言語,沒有蓄勢。
紫衣人出現(xiàn)的瞬間,右手便已抬起。依舊是食指與中指并攏,朝著門外那洶涌而來的血色巨浪,朝著那懸浮半空、狀若瘋魔的老者,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塵埃般,凌空一點(diǎn)!
這一次,沒有無聲無息。
一道凝練到極致、卻不再細(xì)微的深紫色指芒,自他指尖迸射而出!
這道指芒出現(xiàn)的瞬間,時(shí)間仿佛被強(qiáng)行凍結(jié)!狂灌的風(fēng)雪驟然停滯在半空,如同被釘死在無形的冰墻之上!那咆哮的血色劍壓,如同撞上了絕對零度的嘆息之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都在碎裂的“咔咔”聲!狂暴的血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冰封、遲滯、凝固!
指芒去勢不止!如同穿梭時(shí)空的紫色雷霆,瞬間洞穿了那凝固的血色巨浪!精準(zhǔn)無比地?fù)糁辛税肟罩欣险呤种心潜愌⒈q的斷劍!
“鐺——!?。。?!”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金鐘炸裂又似冰川崩碎的恐怖巨響,猛然炸開!
斷劍老者手中的血?jiǎng)×铱裾?!劍身上沸騰的血芒如同被澆上了九天寒泉,發(fā)出“嗤嗤”的刺耳聲響,瞬間黯淡、熄滅!一股遠(yuǎn)比之前更加陰寒徹骨、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本源的力量,順著斷劍瘋狂倒灌而入!
“噗——?。。 ?/p>
老者如遭雷擊,枯瘦的身軀猛地弓起,一大口帶著深紫色冰晶碎塊的黑血狂噴而出!血霧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凍結(jié)成一片詭異的紫黑色冰渣!他那懸浮的身形再也無法維持,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破麻袋,朝著后方風(fēng)雪彌漫的黑暗倒飛出去!凄厲而怨毒的慘嚎劃破夜空:
“玄冰勁!逆徒!老夫……與你們紫霄閣……不死不休——?。?!”
聲音迅速遠(yuǎn)去,被風(fēng)雪吞沒。
窩棚外,那恐怖的劍壓和血光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只剩下被轟塌的山石和灌入的風(fēng)雪。
窩棚內(nèi),死寂。
篝火最后一點(diǎn)火星,在紫衣人出現(xiàn)帶來的無形氣場所激起的微弱氣流中,頑強(qiáng)地閃爍了一下,終于徹底熄滅。黑暗瞬間吞噬了小小的空間,只有從被碎石堵住的豁口處透進(jìn)來的、被風(fēng)雪攪亂的微弱天光,勉強(qiáng)勾勒出三個(gè)模糊的輪廓。
濃烈的血腥味、塵土味,混合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徐天胤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石壁,身體僵硬,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dòng)。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劍和紫衣人輕描淡寫的一指,如同兩座無形的大山,狠狠撞碎了他過往所有的認(rèn)知和驕傲。在那種力量面前,他烽燧堡外的搏殺,京城里的周旋,都顯得如此可笑而渺小。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無力感,如同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他下意識(shí)地看向紫衣人站立的方向。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gè)深紫色的、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輪廓。冰冷,死寂,深不可測。剛才那凍結(jié)時(shí)空、擊潰老者的恐怖力量,似乎只是他信手拈來的尋常之舉。
紫衣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緩緩掃過。先是落在蜷縮在地上、抱著玉匣瑟瑟發(fā)抖、如同受驚小獸般的云纓身上。那目光依舊漠然,但在掠過她懷中玉匣時(shí),似乎有極其細(xì)微的停頓。
隨即,目光轉(zhuǎn)向了徐天胤。冰冷,審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瞰掙扎的螻蟻。
徐天胤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降臨,幾乎要將他碾碎。他咬緊牙關(guān),牙齦滲出血腥味,強(qiáng)迫自己挺直脊梁,迎向那黑暗中的冰冷視線。不能示弱!示弱就是死!這是他在尸山血海中用命換來的教訓(xùn)!
黑暗中,紫衣人似乎微微偏了偏頭。面具后的視線在徐天胤強(qiáng)撐的身體和那條軟垂的、被血浸透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動(dòng)了。
不是走向云纓,而是朝著徐天胤的方向,極其隨意地踏前一步。
這一步,看似輕描淡寫,卻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如同瞬移般出現(xiàn)在徐天胤面前!
冰冷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氣息撲面而來!徐天胤全身汗毛倒豎!他想暴起反抗,想抓起地上的獠牙短刃,但身體卻如同被無形的枷鎖禁錮,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dòng)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覆著深紫色手套的手,朝著自己胸口緩緩伸來!
他要干什么?殺人滅口?還是……
那只手并沒有觸及徐天胤的身體。在距離他胸前寸許之地,五指張開,掌心虛按。
一股精純、冰冷、卻并非充滿破壞性的奇異氣流,如同涓涓細(xì)流,自那掌心無聲涌出,瞬間沒入徐天胤的胸膛!
“呃!”
徐天胤悶哼一聲!這股氣流入體的瞬間,并非想象中的劇痛或冰封,反而帶來一種奇異的、深入骨髓的清涼!氣流所過之處,如同最精準(zhǔn)的冰針,瞬間壓制了他體內(nèi)翻騰的氣血和灼燒般的痛楚!右臂撕裂的傷口處,那鉆心的劇痛如同被凍結(jié),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后的冰涼舒適感!斷裂的肋骨處,那隨著呼吸撕扯的刺痛也奇跡般地平復(fù)下去!
這是……療傷?!
徐天胤驚愕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紫色面具。那面具冰冷光滑,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平靜地倒映著他驚疑不定的臉。
這股冰冷的氣流在他體內(nèi)快速游走一圈,重點(diǎn)撫平了他幾處最嚴(yán)重的創(chuàng)傷,便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雖然傷勢并未痊愈,右臂依舊無力,肋骨也還隱隱作痛,但那致命的痛苦和瀕死的虛弱感,竟被硬生生壓制了下去!一股沉重的疲憊感隨之襲來,但不再是那種油盡燈枯的絕望,而是重傷后急需休養(yǎng)的虛弱。
紫衣人緩緩收回手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了依舊蜷縮在地上、因恐懼而無法動(dòng)彈的云纓。
這一次,他沒有再隔空施為,而是邁開腳步,朝著云纓走去。
他的腳步無聲無息,落在鋪滿灰塵的地面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深紫色的身影在黑暗中移動(dòng),如同索命的幽魂,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云纓死死抱著懷中的龍紋玉匣,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她看著那逼近的紫色身影,巨大的恐懼讓她連呼吸都停滯了。她想起了斷劍老者充滿怨毒的咆哮——“紫霄閣的走狗”!這個(gè)紫衣人,是來抓她的?還是來殺她的?為了這塊令牌?還是為了玉匣?
紫衣人在她身前一步之遙停下。居高臨下,冰冷的目光落在她慘白的臉上,最終,定格在她懷中緊緊抱著的龍紋玉匣上。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了腰。
一只覆著深紫色手套的手,朝著她懷中的玉匣,伸了過去。
動(dòng)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那不是請求,而是既定的攫取。
云纓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她想尖叫,想后退,想用盡一切力量護(hù)住玉匣,但身體卻被無形的恐懼死死釘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dòng)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代表著未知與恐怖的手,離她視若救命稻草的玉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溫潤玉匣的瞬間——
“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將整個(gè)肺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猛地從旁邊的黑暗中爆發(fā)出來!
是徐天胤!
他弓著腰,用還能動(dòng)的左手死死按住劇痛的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牽動(dòng)著剛剛被壓制的傷勢,額頭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著血污涔涔而下。這咳嗽聲在死寂的窩棚里顯得如此突兀而響亮,瞬間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紫衣人伸向玉匣的手,極其細(xì)微地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