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客棧靜得出奇。燕歸塵睜開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他保持著躺姿不動,右手卻已經(jīng)按在了"殘月"刀柄上——有什么東西驚醒了他。
木地板傳來極其細微的吱呀聲,有人正在走廊上躡手躡腳地走動。腳步聲在他的房門外停下,接著是一陣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燕歸塵屏住呼吸,左手悄悄摸向枕邊的一枚銅錢。自從知道被天機閣通緝后,他在房間各處都布置了簡易預(yù)警裝置——門縫夾著頭發(fā),窗臺撒了香灰,就連地板也故意弄出幾處容易發(fā)出聲響的松動。
"咔嗒"一聲輕響,門閂被薄刃挑開。燕歸塵眼神一凜,左手銅錢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門被緩緩?fù)崎_一條縫,一個黑影閃了進來。就在這一刻,燕歸塵左手一彈,銅錢破空而出,精準(zhǔn)地打在門框上懸掛的一個銅鈴上。
"?!?
清脆的鈴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黑影明顯一驚,身形頓了一下。燕歸塵抓住這瞬間的機會,從床上一躍而起,"殘月"刀出鞘,直取對方咽喉!
"是我!"一個熟悉的女聲低呼。
刀鋒在距離咽喉寸許處硬生生停住。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燕歸塵看清了來人的臉——蘇璃月!
"你怎么在這里?"燕歸塵收起刀,聲音中既有驚訝也有一絲警惕。
蘇璃月穿著一身夜行衣,頭發(fā)束成男子式樣,但那雙明亮的眼睛和身上淡淡的藥香絕不會認(rèn)錯。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外面全是天機閣的人,我是來救你的。"
燕歸塵眉頭一皺:"你怎么知道我在——"
"沒時間解釋了!"蘇璃月打斷他,"他們馬上就會搜查到這里。跟我走,我知道一條密道。"
燕歸塵迅速權(quán)衡利弊。蘇璃月曾救過他,但此刻突然出現(xiàn)未免太過巧合。不過眼下確實危險,先離開再說。
"走。"
他簡單收拾了行裝,跟著蘇璃月來到走廊。蘇璃月對客棧布局似乎很熟悉,帶著他七拐八繞,最后鉆進了一間儲藏室。她移開幾個麻袋,露出墻上一塊松動的木板。
"這里通向酒窖,然后可以到后巷。"蘇璃月邊說邊推開木板。
兩人鉆入狹窄的通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酒窖里彌漫著濃郁的酒香,蘇璃月輕車熟路地找到出口,推開一道暗門。
晨光微露,后巷空無一人。蘇璃月拉著燕歸塵快步穿行,最后來到鎮(zhèn)外一處隱蔽的樹林。
"安全了。"蘇璃月長舒一口氣,轉(zhuǎn)身面對燕歸塵,"你知不知道天機閣出價多高抓你?五百兩黃金!整個江湖的賞金獵人都出動了!"
燕歸塵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你怎么找到我的?為什么救我?"
蘇璃月咬了咬嘴唇:"我...我一直在找你。醫(yī)谷被毀后,我四處流浪,昨天在鎮(zhèn)上聽說有個右臂受傷的刀客住在醉仙樓,就猜到是你。"
"就這么簡單?"
"當(dāng)然不是!"蘇璃月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你就這樣懷疑我?"
燕歸塵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終于稍稍放松:"抱歉,只是...現(xiàn)在誰都不能輕易相信。"
"我理解。"蘇璃月嘆了口氣,"天機閣確實無孔不入。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出賣你。"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這是一些傷藥和干糧,你的右臂...看起來恢復(fù)得不太好。"
燕歸塵接過包袱,心中涌起一絲暖意。蘇璃月還是那個善良的姑娘,即使經(jīng)歷了醫(yī)谷的慘劇。
"謝謝。不過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跟著我太危險了。"
"我自有去處。"蘇璃月神秘地笑了笑,"倒是你,有什么計劃?"
燕歸塵思索片刻:"我需要更多關(guān)于天機閣和玄兵譜的信息。"
"巧了,我正好知道一個地方。"蘇璃月眼睛一亮,"三十里外的'聽雨軒',表面上是家茶館,實則是江湖消息集散地。據(jù)說那里的老板掌握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燕歸塵心中一動。聽雨軒...這個名字他似乎在酒肆里聽人提起過。
"你知道怎么去?"
"當(dāng)然。"蘇璃月點頭,"不過那里魚龍混雜,你得換個身份。"
她從包袱里取出一套灰色布衣和一頂斗笠:"穿上這個,再把刀藏好。記住,從現(xiàn)在起,你是個啞巴藥農(nóng),我是你妹妹。"
燕歸塵換上衣服,將"殘月"刀用布條纏好,藏在柴捆中。蘇璃月則取出一些草藥汁,抹在他臉上,讓膚色看起來更加黝黑粗糙。
"好了,這樣應(yīng)該沒人能認(rèn)出你。"蘇璃月退后兩步,滿意地點點頭。
兩人沿著小路向東北方向行進。一路上,蘇璃月詳細講述了這半年來的經(jīng)歷——醫(yī)谷被毀后,她四處流浪,靠醫(yī)術(shù)勉強糊口,同時暗中打探天機閣的消息。
"我查到一些事,"她壓低聲音,"天機閣主蕭絕似乎在謀劃什么大事,玄兵譜只是其中一環(huán)。"
"什么大事?"
"不清楚,但肯定與江湖格局有關(guān)。"蘇璃月神色凝重,"最近半年,已經(jīng)有七個小門派被吞并或滅門,都是天機閣在背后操縱。"
燕歸塵想起歸燕山莊的慘案,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如果真如蘇璃月所說,那么他的家族很可能也是天機閣陰謀的犧牲品。
正午時分,兩人在一處小溪邊休息。蘇璃月取出干糧分給燕歸塵,同時從溪邊采了幾株草藥。
"你的右臂..."她皺眉看著燕歸塵不自然的動作,"是不是用了什么禁忌招式?"
燕歸塵一驚:"你怎么知道?"
"經(jīng)脈斷裂的方式很特殊,只有強行逆轉(zhuǎn)內(nèi)力才會這樣。"蘇璃月熟練地搗碎草藥,"把袖子卷起來,我?guī)湍闾幚硪幌隆?
燕歸塵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右臂上布滿青紫色的淤血,觸目驚心。
"天啊!"蘇璃月倒吸一口冷氣,"你這是不要命了!"
她將藥膏敷在傷處,手法輕柔精準(zhǔn)。藥膏清涼,疼痛立刻減輕了不少。
"這是醫(yī)谷秘方,能緩解經(jīng)脈損傷。"蘇璃月邊包扎邊解釋,"但要完全恢復(fù),至少需要三個月靜養(yǎng)。"
"等不了那么久。"燕歸塵搖頭,"天機閣不會給我時間。"
蘇璃月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至少別再強行用右手了,否則這條胳膊就廢了。"
休息過后,兩人繼續(xù)趕路。傍晚時分,遠處出現(xiàn)了一座雅致的園林建筑,掩映在竹林之中。門匾上"聽雨軒"三個字龍飛鳳舞,頗有幾分超然物外的意境。
"就是那里。"蘇璃月指向園林,"不過我們得等到天黑再進去。白天人多眼雜。"
兩人在附近樹林中等待。燕歸塵借機調(diào)息,運轉(zhuǎn)無痕殘刀的心法。他發(fā)現(xiàn)蘇璃月的藥確實有效,右臂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夜幕降臨,聽雨軒門前的燈籠次第亮起。陸陸續(xù)續(xù)有客人進出,大多衣著不凡,看起來非富即貴。
"記住,你是啞巴。"蘇璃月最后叮囑,"一切由我應(yīng)對。"
燕歸塵點點頭,扛起柴捆,跟著蘇璃月走向聽雨軒。門口兩個護衛(wèi)攔住他們:
"站住!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這位大哥,"蘇璃月陪著笑臉,"我們是來送藥的。軒主上月訂的'七星草',特地讓我們送來。"
護衛(wèi)將信將疑:"有憑證嗎?"
蘇璃月從懷中取出一塊木牌,護衛(wèi)檢查后,揮手放行:"快點出來,別驚擾了貴客。"
進入園林,燕歸塵才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曲徑通幽,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處處透著雅致??腿巳齼蓛勺诟魈帲蚱凡?,或?qū)?,看似閑適,實則眼神警惕,不時交換著隱秘的信息。
"這邊。"蘇璃月低聲指引,帶著燕歸塵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
院中石桌旁坐著一位白發(fā)老者,正在獨自品茶。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
"七星草帶來了?"
"帶來了,軒主。"蘇璃月恭敬地行禮,"還有一位朋友想見您。"
老者這才抬頭,銳利的目光在燕歸塵身上掃過:"這位是..."
燕歸塵放下柴捆,取出"殘月"刀。老者看到刀,瞳孔微微一縮:
"殘月刀?你是風(fēng)殘子的傳人?"
燕歸塵點頭。老者長嘆一聲:"老風(fēng)果然去了...進來吧。"
小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桌兩椅。老者親自斟茶:"老朽姓白,與風(fēng)殘子是舊識。他最后一次來見我時,說如果有一天有個持殘月刀的年輕人找來,要我盡力相助。"
燕歸塵心中一暖,風(fēng)殘子臨終前還為他安排了后路。
"你想知道什么?"白軒主直入主題。
燕歸塵取出紙筆,寫下幾個問題:天機閣、蕭絕、玄兵譜、杜殺。
白軒主看完,面色凝重:"這些可都是要命的話題啊..."
"軒主,"蘇璃月懇求道,"風(fēng)前輩的死與天機閣有關(guān),燕大哥的家族也是..."
"我知道。"白軒主擺擺手,"老風(fēng)的事我聽說了。至于歸燕山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燕歸塵一眼,"確實與天機閣脫不了干系。"
他起身從暗格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我收集的情報。蕭絕,天機閣主,真實身份不詳,武功深不可測。近年來暗中操控江湖勢力,疑似在謀劃一場大變革。"
"玄兵譜呢?"蘇璃月追問。
"十二玄兵譜并非單純的武功秘籍,"白軒主壓低聲音,"傳說集齊十二件,可以開啟某種上古禁制,獲得改變天地規(guī)則的力量。"
燕歸塵心頭一震。這與他在酒肆聽到的傳聞大相徑庭。
"至于杜殺..."白軒主神色更加凝重,"此人武功極高,尤其擅長暗殺。最近半年,已經(jīng)有三位反對天機閣的門派掌門死在他手上。"
燕歸塵寫下最后一個問題:如何對抗天機閣?
白軒主沉思良久:"單打獨斗是找死。你需要盟友,需要更多玄兵譜的線索,需要..."他突然停下,耳朵微動,"有人來了!"
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軒主迅速收起竹簡:"從后門走!記住,若想對抗天機閣,先找到'無心道人'!"
蘇璃月拉著燕歸塵沖向后門。就在他們離開的瞬間,前門被猛地踢開,幾個黑衣人持刀闖入:
"天機閣辦事,閑人退避!"
燕歸塵最后瞥了一眼,看到白軒主鎮(zhèn)定自若地迎上去,同時悄悄做了個手勢——三指并攏,指向東方。
夜色如墨,兩人借著園林復(fù)雜的地形迅速逃離。身后傳來打斗聲和怒喝聲,但很快歸于平靜。
"無心道人..."燕歸塵默念著這個名字。這將是他的下一個目標(bi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