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公任行洲公司破產(chǎn)當天，他再次被診斷出腎衰，貧病交加。
我立即拋夫棄女，卷走家中僅剩的所有錢財，迫不及待找了個有錢人再婚。
兩年后，任行洲東山再起。
訪談節(jié)目上，主持人讓他給最遺憾的人撥打電話。
正要撥下我電話時，他的手機提示信用卡被我刷走五十萬，全部用來購買奢侈品。
男人眼底恨意翻涌：
“一點都不遺憾了?！?/p>
那一刻，我笑得釋然。
十年前，我為他捐了一顆腎，換來了我們的婚姻。
兩年前，我為他捐了最后一顆腎。
留給他的，只有24張化療單，和我的死訊。
1
刷卡成功的那刻，我是詫異的。
兩年了，那張卡他始終沒有注銷。
訪談結(jié)束，任行洲的電話猝不及防再次打來。
聽筒中不再是兩年前那副行之將死的憔悴嗓音，怒吼聲幾乎穿透話筒。
“江淮月，你怎么那么賤，還有臉刷我的卡買奢侈品，是那老男人玩膩了把你甩了嗎？”
“限你兩個小時內(nèi)還錢，不然你等著坐牢吧！”
此時我已將那堆奢侈品變賣了二十萬，躺在透析室急等著救命。
以往只要我開口，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摘給我，如今我只能低三下四地求他。
“任總高抬貴手，這錢你就當借我的，我會盡快還你的。”
那邊瞬間沉默，片刻傳來譏諷的低音。
“怎么還，再找個有錢的老男人，賣身體嗎？”
電話那頭的他明顯釋懷許多，甚至帶著大仇得報的輕快。
“這樣吧，你把鉆戒還給我，你這樣骯臟的人，我怕玷污了永恒之心?！?/p>
確實，任行洲向我求婚那年，曾送我一顆傳世珠寶鉆戒，名叫永恒之心。
數(shù)年滄桑，我早已被病痛折磨得瘦如枯骨。
原本戴在無名指上的永恒之心，也被一個廉價的文身替代。
剛想再開口求他，電話那頭傳來女孩銀鈴般的輕笑。
“老公，別為難江小姐了，你那么有愛心，就當打發(fā)叫花子了唄。”
“沒有她，哪來我們的正緣，你求婚時送我的那枚鉆戒，可比永恒之心名貴多了，我一點都不介意的?！?/p>
她就是任行洲的未婚妻舒卿。
即使隔著手機，我也能想象出二人甜蜜的畫面。
因為這樣的幸福我也曾擁有過。
我爸和任父曾是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
后來爸爸為救任父而死，我也就被接到了任家，被寵成了任家二小姐。
十八年晨光暮色，從校服的第一顆紐扣，扣到高考最后一頁答題卡。
他性子向來執(zhí)拗，為我跟三個混混滾過泥潭，翻墻逃課見我被教導(dǎo)主任追出兩條街。
也會在我生病吃不下飯時，愣是學(xué)會了四菜一湯。
后來任行洲查出腎衰，即使花重金找遍國內(nèi)外，卻依舊等不來一個救命的腎源。
看著任行洲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等死時，我悄悄將血樣送到了檢驗中心。
幸運的是，我配型成功了。
手術(shù)成功后，任行洲看到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的人是我時，倔強的少年第一次哭紅了眼。
他對天發(fā)誓，要一輩子對我好。
他也確實做到了。
我們的世紀婚禮轟動全城，一枚永恒之心一度成為當時的佳話。
婚后我們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本以為這樣幸福的日子會持續(xù)一輩子。
兩年前，任氏集團出現(xiàn)重大危機，瀕臨破產(chǎn)。
任行洲憂思交加，不幸再次引發(fā)腎衰。
生活總是會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再給你最致命的一擊。
那時的我，手中握著癌癥診斷書，站在醫(yī)院門口不知何去何從。
唯一值得慶幸的。
我的最后一顆腎，還能換來任行洲的一線生機。
思緒被任行洲溫柔的嗓音打斷。
他似是在舒卿臉頰落下一吻，嗓音溫柔。
“當初她為了攀高枝，不惜拋夫棄女，要不是你悉心照顧我，我又怎么會恢復(fù)的這么好?！?/p>
“我的第三次生命是你給的，永恒之心算什么，我會把全世界最美好的，全送給你?！?/p>
無比熟悉的誓言，如今說來給別人聽，原來會化作這么傷人的利箭。
心臟似是被戳出無數(shù)個孔洞，不停往外淌血。
我捂著心臟喘息的片刻，身旁的醫(yī)生猝不及防開口。
“江小姐，你現(xiàn)在單純靠化療和透析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除非籌夠一千萬去國外做手術(shù)，不然你頂多還有一個月?！?/p>
“剩下的時間，你不如去你想去的地方，見見你想見的人?！?/p>
我手忙腳亂想掛斷電話，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任行洲的怒吼清晰地傳來。
“江淮月你這個賤人，你就是看我現(xiàn)在有錢了，想演一出苦肉計，繼續(xù)圈錢好滿足你貴婦生活？”
2
淚水打濕那張“死亡診斷書”，我扯出一抹苦澀笑容。
語氣換了一副桀驁惡毒：“對啊，這都被你識破了，你比兩年前聰明多了?！?/p>
不等任行洲繼續(xù)開口，舒卿故作驚訝的語氣。
“還剩一個月了？這要是一個月后沒死，豈不是尷尬了。”
隨后她話音一轉(zhuǎn)，還帶著點俏皮。
“開玩笑啦，不過江小姐人那么好，就算真生病了，和行洲一樣絕處逢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p>
那個“好”字，她特意加重了語調(diào)。
任行洲鼻腔泄出的氣音帶著不屑，寒意十足。
“不要拿我和她相提并論，她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早該死了?！?/p>
“哎呀，別咒人家江小姐了?！?/p>
舒卿的嗔怪聲中，電話驀然被掛斷。
窗外烏云蓋頂，我默默躺上透析床。
針疤叢生的手臂，皮肉早已記不清針頭穿透時的刺痛。
看著血液順著導(dǎo)管慢慢攀升，在淚水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一個月足夠了，其實我不貪心，只要活到雅雅下一次生日就好了。
到現(xiàn)在任行洲還在恨我。
可他卻不知道，他所謂的第三次生命，依舊是我給的。
我把最后一顆腎，也給了他。
兩年來，外界一直傳言我這個惡毒前妻過的瀟灑，一頓飯都要刨五萬塊的黑松露。
但其實，巨額的化療和透析費用早已將我擊垮，連20塊錢的掛號費都捉襟見肘。
如今的我，已然油盡燈枯。
我何嘗不是像兩年前的任行洲般絕望。
那時的他，撐著病體也要草擬離婚協(xié)議，計劃破產(chǎn)前將所有財產(chǎn)轉(zhuǎn)移給我。
他愛得太瘋，被生活堵進死路時還在替我找活路。
而我也替他想好了活路。
他以為我不肯離婚，準備好了一大段說辭。
我沒耐心等他說完，提筆就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下名字。
走時甚至不忘嘲諷他一個病秧子，不要拖累我奔向美好生活。
我可以絕情到連孩子都不要，也可以無恥到走時卷走家里所有貴重珠寶。
記不清第幾次換藥時，我在病房電視上看到任氏總裁重獲新生的采訪。
病床上，他蒼白的面頰透出新生的血色。
而我樂此不疲地在平臺上曬自己高消費的視頻。
濃妝艷抹的繁華之下，是靜待腐爛的死亡。
我的身旁再無一人，可他卻遇到了那個陪他同甘共苦的姑娘。
他注冊了新的賬號，換了誓言對象，苦盡甘來。
只有我還困在原地。
也罷。
無眠的夜熬了一個又一個，日歷格子來到雅雅生日這天。
而這天，也是我和任行洲的結(jié)婚紀念日。
我不免有些激動，翻出衣柜里塵封的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
借來好姐妹阿美的化妝品蓋住蠟黃面色，用貝雷帽壓住稀疏的頭發(fā)，才勉強遮住病容。
每年雅雅的生日派對都舉行得十分盛大。
任家別墅里，一片繁華景象。
滿院粉紅氣球，巨大的生日蛋糕塔，唯獨不見雅雅的身影。
任行洲在各色賓客中穿梭，談笑寒暄。
舒卿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做足了女主人的姿態(tài)。
寒暄過后，舒卿借口便進了內(nèi)屋。
我壓低了帽子，穿過人群，直奔雅雅的臥室。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臥室傳來吵鬧聲。
往日打著溫柔繼母形象的舒卿，此刻卻惡狠狠地掐著雅雅的胳膊。
“賤人生的小賤蹄子，給臉不要臉，怪不得你媽不要你，跟別的男人跑了。”
3
雅雅小臉憋得通紅，眼底淚花閃爍。
“胡說，媽媽做什么都是為了我好。”
舒卿嘴角輕蔑，眼珠轉(zhuǎn)動間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誒，小家伙，只要你肯當眾罵你媽是賤人，再喊我一聲好媽媽，我就給你買小裙子，帶你吃好吃的?！?/p>
向來性子軟的雅雅，此刻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甩開舒卿。
“我媽才不是賤人，你這個壞女人！”
“我要告訴爸爸去！”
話音剛落，舒卿猛地推了雅雅一把，眼底都帶著完全拿捏的嘲意。
“你去說啊，你爸只會罵你被那個賤人帶壞了，你以為他會信你嗎？”
我竟天真地以為任行洲把雅雅保護的很好，卻沒想到雅雅受著這樣的委屈。
我再也忍不了，沖進去一巴掌往舒卿臉上扇。
巴掌還未落下，我的胳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錮。
隨后用力一甩，我整個人失控地朝后仰去。
視線過處，是滿臉狠戾的任行洲。
他也在看清我容貌的瞬間，怔愣一瞬。
他下意識伸手想來撈我，可最終，收回了手。
眼睜睜看著我一頭磕在地板上。
頭頂?shù)拿弊踊?，露出了半邊不剩幾根發(fā)絲的頭頂。
不顧后腦勺錐心的疼痛，我連忙扶正帽子。
滑稽至極的動作，此刻更顯得狼狽不堪。
所幸任行洲并未察覺，只是虛空地握了握掌心，隨后朝我投來遲疑的目光。
“你老公不給你飯吃嗎？怎么那么瘦了？”
兩年的病痛，啃噬的不止我的靈魂，還有我的肉體。
很難不瘦。
我窘迫地低下頭，雅雅卻哇地大哭一聲，猛地朝我撲來。
“媽媽，你終于來看我了！”
熟悉的溫度，才終于讓我有了活在這個世上的錯覺。
兩年了，上次擁抱她，還是在夢里。
吵鬧聲引來那些賓客，其中還有舒卿的娘家人。
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見我們相擁而泣，任行洲眼底竟有一絲動容。
只一秒，又瞬間被怒意盛滿。
他粗暴地一把拎起雅雅的衣領(lǐng)，強行將我們分開。
“她不是你媽媽了，她不要你了?！?/p>
雅雅還在哭嚎，哭到任行洲都不忍。
舒卿卻突然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我肚子好痛?。 ?/p>
那一刻，任行洲眼里再無其他，丟下雅雅便奔向舒卿。
“怎么了？哪不舒服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鮮血逐漸滲出藍色的褲子。
舒卿一臉驚恐看向我，隨后哭著撲進任行洲懷里。
“我懷孕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結(jié)果被她打流產(chǎn)了?！?/p>
“我沒有。”我半跪在地上，不斷搖著頭?！拔遗龆紱]碰到她?！?/p>
可任行洲的眼中只剩怒火，死死盯著我，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我千刀萬剮。
“你已經(jīng)害得我夠慘了，還舔著臉出現(xiàn)做什么？”
“告訴你，舒卿要是有事，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p>
4
任行洲已然發(fā)話，舒卿那些娘家人早就迫不及待，一擁而上就要動手。
雅雅擋在我前面，小小的身影如山一般高大。
“誰都不準欺負我媽媽！”
可那群人如餓鬼般沖過來，連雅雅都被他們撞翻。
我什么也顧不上，拉過雅雅將她護在身下。
身下雅雅撕心裂肺在哭。
無數(shù)的拳腳砸在我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上，仿佛要把我鑿出無數(shù)個窟窿。
一步之遙，任行洲一臉溫柔地打橫抱起舒卿。
舒卿半靠在他肩膀上，做出一個勝利的得意鬼臉。
鮮血順著我的嘴角流下，我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任行洲走了幾步后停下，卻不曾回頭，只是漠然道：“好了，別臟了這個地方，把她給我轟出去！”
我被他們拖死狗一樣拖出別墅。
大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雅雅的哭喊聲徹底被隔絕。
我躺在馬路邊上，胸腔一股熱流上涌，低頭便嗆出大口鮮血。
我大概是不行了。
最后的時刻，我能想到的只有給阿美打電話。
阿美來時，先是嚇得尖叫，隨后手足無措將我搬上她的車。
我無力地躺在后座上，明明很想忍住，卻還是克制不住生理反應(yīng)，一口接一口鮮血吐在她車上。
我慌亂用袖子去擦，最后無奈笑道：“對不起啊，阿美，把你的車弄臟了。”
阿美的油門已經(jīng)踩到了底，聲音也帶著哭腔。
“說你娘的屁話，你給我堅持住?！?/p>
“再堅持堅持，醫(yī)院很快就到了。”
我抬頭看向望不到天的車頂，聲音虛弱：“阿美，你還真是口是心非啊?！?/p>
我和阿美是在癌癥病房認識的，也算同病相憐。
一個不認命又認命的小姑娘，總一臉桀驁地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怕什么！”
現(xiàn)在我真的要死了，她卻讓我再堅持堅持。
“這些年來，我太累了，讓我休息休息吧?！?/p>
她回的什么，我聽不見了。
視線逐漸渙散，車頂化作霧蒙蒙一片，身體也變得很輕很輕。
從未有過的輕松。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她說道：“就把我葬在鳳凰山上的小木屋旁吧，小時候我常和他在那捉迷藏，他會找到我的。”
尾音似乎還在空氣中飄蕩，而我的靈魂已經(jīng)脫離肉體。
第一次以靈魂的視角審視自己的軀體。
瘦骨嶙峋，渙散無光的瞳孔直勾勾看向天空。
眼角處，一滴淚緩緩落下。
醫(yī)院里，舒卿被確診流產(chǎn)，并且永久失去生育能力。
任行洲全城下了通牒，勢要找到我，要我以命抵命。
他的瘋還沒發(fā)完，可我已經(jīng)深埋土里。
隔天，任行洲氣沖沖帶人砸阿美的門。
他聽說我經(jīng)常在這一帶廝混，篤定我家就住在這里，順便教訓(xùn)下我的現(xiàn)任丈夫。
門開時，出來的卻是眼睛腫得像核桃的阿美。
任行洲眼底閃過詫異，阿美卻早已了然于胸。
只冷漠道：“找江淮月是吧，她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