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用手掩住頭。下面的人想的還是太天真了。
想起李潯對他說的“這是我的誠意”，張昌后槽牙一陣發(fā)疼，
但京黨的事是不能對林宏義透露的。他咳嗽一聲?！皫Щ貋砭蛶Щ貋砹?，
只是李潯還在牢里，無人經(jīng)管，這孩子要住哪？”林宏義沉默。住在他家？
汴京居住不易，他自己都借住在姐夫家，室內(nèi)狹窄，如何能再擠進一個孩子？
住張主事家中？他不好對上官說出這話?！啊沧≡诶卫铮俊彼q豫著說，
自己說完都覺得不妥當?！盎鞄ぃ 边@段時間在李潯那受的氣，
一下子找到出口傾瀉。張昌大罵：“你當死牢是什么地方，能讓人隨便進進出出？
現(xiàn)在更是連個孩子都能踩一踩刑部的門檻？”“屬下知錯?！绷趾炅x連忙低下頭。
他發(fā)絲還帶著泥點子，衣裳袖口都有磨損。前往兩浙這一趟，暗查兇手，
讓他受了不少波折和委屈。張昌看在眼里，緩緩?fù)職?，?zhèn)定下來，“也罷，
先住在本官那里。”小孩子聽著他們的對話，她年紀太小，不是很能聽懂，
也不清楚這是什么地方，但兄長的名字還是認識的，知道他們在說她哥哥。她叫了幾聲，
讓張昌低下頭，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她身上。沒聽懂，他掏掏耳朵，“這說的什么話，丁武，
你把她帶給李潯，兄妹團圓，讓他自個照料去，下衙的時候再帶給本官。
”把這個意外的孩子送走。張昌才核對之前報告的一些問題，
“你是說兩浙衙門里沒有符合的？”林宏義也收斂臉上的不自在，正色道，“是，
其他地方不知，但杭州府和蘇州府屬下走過一趟，人數(shù)不多，里面衙役和侍衛(wèi)都少有高個，
力氣也遠不如那村長的侄子?！辈叹┫氯ヒ灿袃扇齻€月了，
沒準是他手下的人……念頭在心里盤旋一圈，張昌問，“那人叫什么名字，脾性如何，
關(guān)在哪里？”“他叫搖大志，人老實敦厚，不太聰明，一心攢錢給自己和弟弟娶媳婦，
押在三號房?！薄皫П竟偃タ纯础！痹诼犨^李潯的風(fēng)評之后，
張昌已經(jīng)不太相信林宏義看人的眼光，眼見為實，他決定親自去瞧。
…………搖大志被關(guān)在三號房，牢里進了新人，
旁邊一臉文氣的犯人正在和他介紹：“看你有一把子力氣，像個莊稼漢，犯的什么事進來的？
是哪里人？”“俺沒犯事?！彼苄÷暤兀^垂著，看起來有點喪氣，“俺家住杭州府，
是余杭縣閑林鎮(zhèn)……”“行了行了，沒讓你報地名?！蔽臍夥溉嗣蟹渡贋?，
連忙制止他，“我也是兩浙人，咱們是老鄉(xiāng)?！睋u大志眼睛一亮，
“那哥哥你要是有天出去，能不能去搖家村，見到俺娘，跟俺娘說兒子不能盡孝了，
俺還存了兩百八十七文錢，就留給俺弟弟娶媳婦用，買床被面……”“得得得，
咱這是死牢，哪還能允許你出去，不過你小子要是不想早點死，就千萬記著，在這牢里，
離那位遠點?！狈渡贋槭挚s在肚子下面，怕引起注意，悄悄指了指，壓低聲音。
“瞧見沒，獨他一個單間，以后千萬離這人遠點。就在半個月前，這為就在我眼前，
把我們同牢的一個人殺了，比殺雞還輕巧?！薄八莱鋈チ?，這牢里地方才空出來，
不然你估摸著，得和那位關(guān)一個籠里?！甭牭膿u大志心里害怕，
抬頭想仔細看看是哪個大惡人干出這種事，視線對在牢中那俊秀的少年身上，一愣，
沒控制住音量：“李，李?。俊薄斑@是俺同村啊。”他磕磕絆絆地說?！澳阏J識他？
”還沒等同牢的范少為驚訝，獄卒牽著一個又矮又小的孩子進來。
牽到了李潯牢門前，怕人跑了，在小孩手上栓了一根繩子，綁在門口。
李潯睜開惺忪的眼睛，咕噥一聲，抬頭看向牢外，“丁武？”“李哥醒醒，
你妹妹來了?！彼裁磿r候有妹妹……好像還真有一個。
穿越?jīng)]兩天就被抓去坐牢了，李潯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妹妹。抬眼一看，撲了個空。
他愣了一下，低下頭，才看到一個毛茸茸，亂糟糟的頭頂?？吹揭粋€蹲在他牢門前，
穿著短皺襖子的小孩子，過的頗有些不知寒暑，有點呆。
此時正捧著蘋果一樣紅撲撲的小臉，一眼不眨地看著他。這是原身的妹妹，李長樂。
“長樂？怎么到這來了?！毙∨堊旖辛藘陕暎顫∫矝]聽懂。
不過他大概猜得到，今天牢里進了新人，他們在對面說話嗓門大，他也能聽到一點，
應(yīng)該是張昌派去兩浙的人回來了。他們把他妹妹也帶過來，是想做什么？
他剛來的那時候正逢下雨，天一陣陣的冷，就給她找了件厚實點的襖子套在身上。
現(xiàn)在暑氣都上來了，她不會說話，只能嚷幾聲，講不出自己難受，也沒人給她換一身。
李長樂的頭發(fā)還是他上山那天給他梳的，一對羊角辮，他第一次給女孩子梳頭發(fā)，
梳的錯漏百出，勉強能看出是個辮子。這么多天過去，還頂著這么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fā)。
沒人給她梳頭么。李潯抬頭，看向獄卒，“把她也關(guān)進來吧。”丁武猶豫了下，
“這么小的孩子關(guān)進牢里，不好吧?！崩顫。骸盎蛘吣阕屛页鋈?？
”“我這就把她關(guān)進去?！倍∥淞⒖叹陀辛藳Q斷，拿鑰匙打開牢門，
架著小孩的胳膊把她塞進牢房。李潯頭也不抬，瘦長的手指艱難拆著辮子，
“再拿個梳子過來。”丁武猶豫了下：“這次用完可要還給我們。
”他復(fù)雜地看著李潯，沒忘記這人用碎瓷片都能殺人。李潯嗯了一聲，
衙役一步三回頭地看，在心里糾結(jié)這小子會不會用梳子殺人，可他最近應(yīng)該沒有目標吧。
這段時間他也沒和哪個犯人聊天，之前接觸最深的除了主事就是他了。想到這，
丁武動作僵硬了下。看來以后要離這小子遠點。說到梳子……刑部哪有這東西。
他頭疼了一下，忽然想到主事成天打理胡須，養(yǎng)的一把美髯，沒準能有。
丁武不放心又回頭看了一眼李潯，看他專注地解著小孩的亂糟糟的頭發(fā)，
日光透過又窄又小的窗戶，照在他的鼻梁上，在光下，相貌格外俊美，惹人注目。
這人殺人毫不手軟，原來還會給小孩子扎頭發(fā)么。這家伙對妹妹倒是挺好的。
在心里嘀咕了兩句，丁武才轉(zhuǎn)身去找張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