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章節(jié)

      花見彩 早川洛庭 8329 字 2024-10-28 22: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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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前線:日本是狹長的島國,南北氣候差異很大,

      櫻花由溫暖的日本列島南端向北方依次開放,櫻花開放猶如鋒面雨,

      因此形成一條由南向北推進的“ 櫻前線”。扶桑祭:日本神話中的四季神是扶桑之神。

      每年春分、秋分、夏至和冬至都會舉行扶桑祭。夢路の社の 其の奧に,

      よもすがら 咲き匂う:釋義為“夢入古剎幽深處,亂花盡夜相爭艷”?!按禾靵砹税?。

      ”“是呢,春天來了?!薄皺鸦ㄒ部扉_了吧,電視上說櫻前線已經(jīng)接近京都了。

      ”……身邊的人都在為春天的到來興奮不已,我面無表情地穿過人行道,

      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在路邊的樹木上,企圖看出些什么不同,

      即使我很清楚自己不會看見的。我的世界,只有深淺不一的黑白灰。

      這是一種無法醫(yī)治的色盲癥。我不能分辨常人眼中的顏色,

      各種色彩所謂的深色和淺色在我眼里只是深灰、深黑和淺灰、淺白的區(qū)別,

      就連黑、白和灰這三種色調(diào)都是我在小時候花了整整半年才分清的。

      小學時在課本上學到彩虹有七種顏色。白色的紙張,

      用黑色的字體印刷著“紅橙黃綠藍靛紫”,

      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孩子肯定能夠很容易地想象出彩虹是什么樣子,

      可當我看見書上的一個個深淺不一的灰白色塊下標注著“紅色”“橙色”之類的,

      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哪種顏色。過馬路時,和我同側(cè)的車和人停了,

      我就跟著停;走了,我便跟著走,不需要分辨信號燈也能安全出行。

      眼疾對生活的影響說大也不大,不外乎是日復一日重復在眼前的失色世界而已。但是,

      放學的路上我總會停下來盯著天空看十幾秒。天上有時沒有云彩,有時只有幾朵,

      有時是遮住天空的一整片,偶爾會有鳥飛過去。這種時候我總會想,

      雖然說著只能看見黑白灰也沒什么,可是……果然還是想看一看真正的世界啊。真正的世界,

      是什么樣子的呢?……教室的窗子開著,三月的風將薄簾輕輕吹起來,揚起優(yōu)美的弧度。

      我的座位靠窗,是第一個接觸到春風的。說是春天來了,風里還是透著些涼。不是冷,是涼,

      像水一樣,順著校服襯衫的領(lǐng)口悄然鉆入衣服與皮膚間的空隙。我扶住窗框準備關(guān)窗子。

      剛要擰下把手,我看見窗外的櫻花樹上坐著一個人。我瞪大眼睛又確認了一遍。沒錯,

      是一個人。學校的操場邊種了一圈櫻樹,我所在的教室剛好對著一棵櫻樹的樹冠,

      從窗子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它全部的枝葉。我雖然看不見顏色,但視力一直出奇的好。

      困乏瞬間一掃而空,我開始仔細觀察窗外那個坐在樹枝上的人。那是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

      目測和我的年紀差不多,穿著一身素色和服坐在櫻樹最粗的樹枝上,

      左肘放在在枝椏處用手撐著臉,懷里抱著一支毛筆。那支筆很大,比普通的掃帚還要長。

      他閉著雙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隙ú皇菍W校里的學生吧,

      畢竟這所學校的一大特色就是滿校園的櫻花,老師也好學生也好都極其愛護這些櫻樹,

      別說坐在上面了,連一朵花一片葉子都舍不得摘。櫻樹已經(jīng)生出花苞了,

      這么坐在樹上會壓到它們的……下課后提醒他一下吧。下課鈴響起的同時,少年動了一下,

      睜開了眼睛。他眨眨眼,伸了個懶腰,但是絲毫沒有要從樹上下來的意思。

      下課后的班里漸漸有了聊天聲。我把身體微微探出窗外:“那個,

      不好意思……”少年好像沒聽見,一手拎起懷里的毛筆輕快地轉(zhuǎn)了一圈,

      提起來準備去畫些什么。我稍稍提高了些聲音:“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先從樹上下來一下嗎?

      ”少年明顯愣住了,他一抬頭,剛好和我對視,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有一雙特別明亮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什么顏色的,但我看得出來,那雙眼睛像一對明鏡,

      在白色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我就這么和他對視了整整一分鐘。先說話的是他。

      他有些驚訝:“你看得見我?”“當然看得見啊……”我愈發(fā)摸不著頭腦了,

      “你就在那里坐著,誰都看得見吧?!鄙倌牦@訝的表情轉(zhuǎn)為驚喜,他踩著樹枝,

      三兩步躍到離窗子最近的那根枝干上,輕盈得叫人害怕。

      那對眼睛明亮了一個度:“你居然看得見我???”好奇怪啊,

      這個人……說什么看不看得見的……一個大活人坐在樹枝上怎么可能看不見?

      我嘆了口氣不再跟他糾結(jié)這件事。“總之請你先從樹上下來好嗎?

      大家都很珍視櫻花樹的……”“啊啊,目前還不行……”出乎意料地,

      少年抓抓頭發(fā)面露歉意地說,“我要給它上色?!薄啊??

      ”到底在說些什么啊……動漫看多了吧……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沒錯,是上色哦。

      說起來以前從來沒有過能看見我的人呢……”“你到底……”“森川,在看什么?

      ”和我關(guān)系比較好的男生忽然從后面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指著窗外:“你能看見他嗎?

      ”離教室窗子只有半米的樹枝上,少年正歪著頭沖我笑著?!罢l?”他探頭左右看了看,

      “哪里有人?。俊薄罢O?看不見嗎?”少年就在眼前坐著?。?/p>

      我有些慌張地比劃著:“就在這里啊,

      一個拿著很大的毛筆的男生……”他茫然地在還未吐芽的樹枝間來回搜尋。

      他的眼睛里并沒有出現(xiàn)少年的倒影,看向窗外的眼神也不是聚焦在某個人身上的那種。

      “果然又在開玩笑吧?!彼χ呐奈业募?,“我可不會被你嚇到哦。”“誒……?

      ”上課鈴不合時宜地響起,我只好坐回椅子。樹枝上的少年笑著說:“所以說啊,

      你是第一個能看見我的人?!崩蠋熌弥n本走進來,教室馬上安靜了。

      少年忽然跳到外窗臺上說:“我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這所學校里哦。”說完,他一轉(zhuǎn)身,

      輕輕一躍,踩著樹枝跳回一開始待過的地方。我被嚇了一跳,慌忙去看老師和同學的反應。

      奇怪的是,少年的聲音并不算小,教室也很安靜,可他們完全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原來,

      能看見他、聽見他說話的,真的只有我嗎?……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我卻沒心思吃飯,

      悄悄跑到樓下,在一棵棵櫻樹下仰著頭尋找少年的身影?!拔以谶@里哦?!被仡^一看,

      少年抱著筆走過來。“你……”我張了張口。想問的太多了,一時問題都堵在喉嚨口,

      話語便卡了殼?!拔医胁?,負責給世界上色?!彼D了一下,說:“嗯……不對,不是世界,

      只有屬于自然的事物才能被我上色?!薄斑@么說,你不是人類?

      ”我好奇地打量著他懷里那支和他一樣高的毛筆?!安皇侨祟悺5膊皇茄?。

      ”彩輕輕搖晃著毛筆,柔軟的刷毛在微風中輕輕顫抖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應該是介于人和妖怪之間的生物吧。”我更好奇了:“你說上色,那每年季節(jié)更替的時候,

      花草樹木的顏色都是你改變的嗎?”“對呀。

      ”彩抬起筆——那么大的毛筆在他手中變得異常靈巧。他把筆尖按在櫻樹下的地面輕輕一抹,

      樹根處剛冒頭的草芽慢慢往上躥了躥?!安恢皇巧仙?,春日喚醒世界,夏日維持生機,

      秋日催枯催落,冬日歸寂萬物,都是我的職責?!辈识紫氯ポp輕撫弄著草芽,

      眼底的喜愛幾乎快滿溢出來了:“快看,它們的綠色變濃了。

      ”綠色……我看著淺灰的草芽嘆了口氣?!氨浮蔽乙ба?,“我看不見顏色。

      ”“誒……”彩轉(zhuǎn)過頭瞪大眼睛。彩會怎么想呢?

      第一個可以看見自己的人偏偏眼里只有黑白灰,他一定很失望吧?與我想象的不同,

      彩并未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笑著搖頭:“沒什么的。我倒也預料到了你的眼睛會有缺陷,

      不然的話你也不會看見我了?!薄笆裁匆馑肌薄皼]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好看嗎?

      ”彩湊近了一些,用可以說是欣賞的目光看著我的雙眼。

      我被說得云里霧里:“沒有……”“嗯……也對。”彩拄著下巴?!霸谌祟惪磥?,

      你的眼睛與旁人無異,都是褐色的。可是,你的眼睛其實是淺空色的哦。”彩沖我眨眼,

      “只有我能看見真正的顏色。”“淺空色是……”我從未聽過這類顏色。我對于色彩的認知,

      只有在書上看到的概念和父母告訴我的生活經(jīng)驗,再深一點的了解就沒有了。

      彩耐心地解釋:“是一種藍色,但是很淺,就像是被霧氣蒙住的天空。

      ”我不是沒見過被霧氣蒙住的天空,只是在我看來,那時候的天只是一片灰白。

      我也知道晴朗的天是藍色的,可那種“藍色”只是一個概念,

      究竟什么是藍色、藍色是什么樣,我根本無從想象。

      “原來是這樣嗎……”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午休快要結(jié)束時,

      我問彩:“你既然負責為四季上色,肯定不能一直待在京都吧?”“確實不能一直在這里。

      我是和櫻前線一起北上日本的?!蔽蚁肫鸾裉焐蠈W時路人的聊天,櫻前線確實快要到京都了。

      彩說:“四天之后是扶桑祭,森川也會去的吧?那個時候可以在神社見到我哦。”走了兩步,

      我回頭看他,他還在原地懷抱著毛筆看著我。不知是不是錯覺,無色的視野中,

      好像只有彩的顏色不一樣。其實組成他的顏色也只有黑白灰,但我就是隱隱覺得,

      他身上的顏色就是與眾不同的。“你什么時候離開京都?

      ”“京都、奈良和大阪這一帶的櫻花全部盛開之后的三天。”風吹亂了彩略長的劉海,

      他伸手去按?!澳莻€時候就該去長野了?!薄轮醒陌砗驮绯恳粯?,都是泛著涼的。

      這天是周五,放學后的街道比平時喧鬧了些,

      可以聽見擦肩而過的行人感慨著“夕陽真美啊”以及關(guān)于明天扶桑祭的討論。

      京都有扶桑神社,每年扶桑祭都會有許多人參加,

      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從其他地方特地趕來京都的。祭典會舉辦兩到三天,

      期間的扶桑神社摩肩接踵,甚至深夜十二點時都會有人去神社祭祀或祈愿。

      扶桑祭啊……我又想到了彩。扶桑之神是掌管四季的神明,而彩的職責是為四季添色,

      他可能是扶桑之神的神使吧?

      就像稻荷神的使者是狐貍一樣……我始終忘不掉他站立在無色世界的模樣。

      明明都是沒有顏色的,但他就是和我看慣了的事物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同。

      其他人和物體身上的黑白灰就是單純的黑白灰,我感受不到他們原本的顏色。只有彩,

      他能讓我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色彩感。對于正常人來說,就像把五顏六色的油漆一齊迎面潑過來,

      那種鋪天蓋地襲來的繚亂卻美麗的感覺。剛上小學時媽媽告訴過我,照片有黑白和彩色之分,

      彩色照片會褪色,最后變得顏色寡淡。可即使褪色了,還是和黑白照片不一樣,

      人們還是能看出它原本是一張五顏六色的照片。啊啊,原來是這樣……在我眼中,

      世界是黑白照片,只有彩是褪了色的啊?!诙焓侵芰?,也是扶桑祭的第一天。

      起床后我就把和服翻了出來,左挑右選后決定穿顏色比較淺的那件。

      其實我壓根不知道它是什么色的,之所以看得出它是淺色,是因為它是有些發(fā)白的灰,

      其他的要么是深灰要么是黑色。即使在無色世界中長大,我也不喜歡穿淺色的衣服,

      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只有那種深深的黑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

      無論是誰眼中所見的深黑色都是一樣的,看不看得見顏色都無所謂了。但是,

      這件淺色和服的顏色和那天在彩身上看見的某種顏色很像。

      我實在想知道這種顏色到底是什么,就把它好好穿在了身上。

      穿好和服準備和爸爸媽媽出門時,媽媽驚訝地說:“小涉怎么突然穿這件了?”“怎么了?

      ”我扶著墻踩進木屐。爸爸說:“很帥氣的淺空色呢。”淺空色?我看看玄關(guān)的落地鏡,

      和服上的灰白還真的很像某次放學后看見的天空。

      這就是淺空色嗎……媽媽把發(fā)愣的我拽走了,還說著:“小涉明明穿淺色也很帥氣的,

      怎么偏喜歡穿黑色衣服……”這種色調(diào)是淺空色。我默默記下了和服的灰白。

      ……神社十分熱鬧,絡繹不絕的游人魚貫而行,偌大的庭院一時間竟有些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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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時間:2024-10-28 22: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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