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撒尿回來，趙清玄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發(fā)現(xiàn)床邊莫名其妙多了些東西。
一個藍邊缺口的破瓷碗；
一把帶有荷葉托首的太師椅；
一件半舊穿過的女人墊衣……麻布料的復(fù)古風(fēng)格，摸上去還是溫?zé)岬摹?/p>
地上，有剛剛燒過的黃紙。
趙清玄頭皮頓時一陣發(fā)麻。
鬧鬼了？
他爸上個月過世，他剛接手家里的小作坊不久，搞得一團糟，莫不是老爸回來找他算賬來了？
趙清玄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枕邊的手機準備跑路。
剛碰到手機，忽然想起什么來，微微一愣。
這藍邊缺口破瓷碗，這太師椅，這女人墊衣……都有些眼熟啊。
剛才剛睡醒的時候，打開手機，他就發(fā)現(xiàn)界面上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叫做“整頓大明”的軟件。
一時手賤點開，看到一個陷入饑荒的古代村落。
畫面轉(zhuǎn)入一個房間里，有一個姑娘正跪著燒紙祈神。
現(xiàn)在家里出現(xiàn)的這些東西，都是他在那個房間里看到的，并且手指有意無意點到選中過。
“難道是因為這個？”
趙清玄不急著跑了，立刻解鎖手機，那個“整頓大明”的APP赫然還在。
他點進去。
呈現(xiàn)出的是一個新手村地圖。
地圖極為逼真，仿佛無人機從高空俯瞰一般。
村子不大，僅僅五十多戶人家，全都是土坯茅草房，大多破舊頹坯，有的甚至已經(jīng)坍塌。
這個村子方圓幾里地的樣子，視野所及范圍內(nèi)，田地干旱荒蕪，不但一棵莊稼都看不到，就連一棵草也看不到；只有孤零零的幾棵樹，也都被剝光了樹皮，露出白花花的樹身……更不要提樹葉了。
更讓趙清玄觸目驚心的是，大街上游走著的幾個人，身體搖搖晃晃，毫無生機。
拉近了，可以看到這些人個個破衣爛衫，枯瘦如柴。
這種枯瘦，是任何紀錄片都拍不出來的，真正的皮包骨頭，讓人看一眼，就容易做噩夢。
甚至路邊，還有倒斃的餓殍。
一行行字，浮現(xiàn)出來：
“崇禎三年，陜西大旱，士紳貪虐，民不聊生。此地為慶陽府槐安城榆樹灣，正處災(zāi)區(qū)。村無吠犬，尚敲催征之門；樹有啼鵑，盡灑鞭撲之血。野無青草，道盡乞人。村民饑死者三，疫死者三，余者四或只能為盜，直到你的到來……現(xiàn)在，他們的命運，掌握在你的手中?！?/p>
這段話的大概意思，就是崇禎三年，陜西遭了災(zāi)，當官的貪虐，不但不賑災(zāi)，還要催征稅賦。交不上來稅賦的，就鞭打出血。
榆樹灣村民餓死病死六成，剩下的或許只能淪為盜賊。在這種情況下，趙清玄來了。
“主線任務(wù)，是拯救這村村民？”
趙清玄自動翻譯過來，理解成是游戲給他頒布的任務(wù)。
畫面轉(zhuǎn)入上次看到的那個房間之中。
這是一間破舊的茅屋，石頭圍墻，茅草屋頂。
堂屋不大，一個女人和一個少年正跪在地上燒紙，朝著一個木牌位叩頭。
那木牌位放在一張方桌上。方桌的旁邊有一張?zhí)珟熞危硪贿厔t是空著。
“只有一張?zhí)珟熞?，原先是兩張……太師椅果然少了一張。?/p>
“桌子上放著的那個藍邊缺口破瓷碗也沒了。”
“還有這姑娘穿的墊衣……”
趙清玄手指靈活地在界面上滑動著，調(diào)整視角。
當他點中界面的時候，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別出現(xiàn)“存入”和“取出”兩個選項。
趙清玄選中了另外一張?zhí)珟熞?，點擊“取出”。
視頻中那張?zhí)珟熞螒{空消失，出現(xiàn)在了他的房間中。
趙清玄倒抽一口冷氣。
“我房間里的東西，竟然真的是從這視頻中取出來的？”
“金手指！”
“崇禎三年的太師椅……發(fā)達了啊！”
趙清玄是網(wǎng)絡(luò)小說老白讀者，很容易就接受了眼前這一切，立刻興奮起來。
他的這番操作，讓視頻中的兩人也是一陣慌亂。
那女子連連叩頭，祈求道：
“神明在上?！?/p>
“我家遭了災(zāi)，地里顆粒無收，家里一粒存糧也無，山上的野草、周圍的樹皮都被人搶光，井中無水，民女實在是沒了活路?！?/p>
“我們姐弟倆，已經(jīng)餓了兩天。再沒有吃的，就要被餓死了。民女死了不要緊，只求神明救一救小弟?！?/p>
“小弟是我陳家唯一血脈，他死了，我陳家就斷了后了?！?/p>
“求神明賜下水和吃的。民女陳婉兒愿此生不嫁，為神明立牌位，世代供奉香火！”
那女子聲音誠摯悲切。
“缺水缺糧，快餓死了嗎？”
趙清玄看過幾本明末小說，知道明末陜西連年天災(zāi)，明白百姓有多慘。
他看了一下家里。
很不巧，零食剛被他昨晚熬夜，給吃光了，打算今天買，還沒下單。
冰箱里倒是有一碗米飯，是他昨天晚上做飯時特意多燜了一些，打算今天做蛋炒飯的。
趙清玄找了個不銹鋼洗菜盆，把米飯倒進去，加了半壺?zé)崴M去，拿勺子攪和一下，勉強化作了半盆粥。
“這對明末的災(zāi)民來說，應(yīng)該算是好東西了吧?！?/p>
趙清玄拿起手機，點了一下“存入”。
手機攝像頭打開，出現(xiàn)了一個“掃一掃”。
趙清玄連盆帶粥一起選中，點擊“確定”之后，那半盆粥憑空消失，出現(xiàn)在視頻的房間之中。
……
大明崇禎三年，慶陽府槐安城榆樹灣村。
六月，夏。
連年干旱，土地都冒了煙。
太陽毒辣，像是下了火一樣，要把人曬死。
陳婉兒已經(jīng)記不清上次吃飽飯，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她命苦，從小就沒了父母，跟弟弟相依為命，靠著父親留下來的幾畝薄田，勉強糊口。
但這兩年天災(zāi)不斷，他們的日子越來越難。
村口有一口池塘，從她記事起，就常年有水，前年也已經(jīng)干涸見底了。
今年以來，更是一滴雨也沒有下過。
不要說種糧食，就連喝水都成了問題。
村外的野菜，早就被人挖光；樹葉樹皮，也被人搶光了。
陳婉兒姐弟倆已經(jīng)斷糧好幾天，灶臺上都積了塵土，上面放著幾根樹枝……沒皮的樹枝，已經(jīng)被咬得分叉，末端成了絲狀。
陳婉兒完全看不到活路。
人在現(xiàn)實中沒有希望的時候，就會轉(zhuǎn)向虛無縹緲的神明。
陳婉兒就是這樣的。
她拿出父親當年留下來，僅剩的幾張黃紙，燒紙祈神。
沒想到，奇跡真的發(fā)生了。
先是房間里幾件東西不翼而飛：一個藍邊缺口的瓷碗，一張?zhí)珟熞?，甚至……她穿在身上的墊衣，感到身體一涼之后，也消失了。
這讓她震驚的同時，又羞愧無比。
這是神明顯靈了，還是鬧鬼了？
正經(jīng)神明，會跟她開這樣的玩笑嗎？
就在陳婉兒跟弟弟驚慌失措的時候，另外一張?zhí)珟熞我蚕Я恕?/p>
陳婉兒趕緊連連叩頭，祈求活命。
不管是鬼是神，只要能給他們一些吃的，給他們一些水喝，能讓小弟活命，她都愿意以身敬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求起到了作用，面前出現(xiàn)一團霧氣，一盆粥咣當一下，從霧氣中掉了出來。
鐵盆锃光明亮，光可鑒人，是她所沒見過的精美。
盆里的粥熱氣騰騰，竟然是用精磨的大米熬的，顆粒飽滿，飯香撲鼻。
“白米粥！姐，是白米粥！”弟弟陳灃興奮地喊道。
這可是白米粥?。?/p>
這年月，陜西人的主食是面食，還有小米……
當然，因為饑荒，他們姐弟倆已經(jīng)記不清上頓吃白面，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至于白米，從南方運過來不易，就連地主老爺家，也是逢年過節(jié)才吃一次的。
“嗯?！?/p>
陳婉兒點點頭，稍微猶豫一下。
這粥來的蹊蹺，也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姐弟倆都快餓死了，就是一盆毒粥放在這里，兩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
做個飽死鬼，總比做餓死鬼強。
陳灃飛奔著去取了碗和木勺。
陳婉兒接過，給陳灃盛了一大碗；給自己則是盛了小半碗。
陳灃迫不及待地一口下去，只感覺香甜無比。狼吞虎咽，一口氣一碗下去。
陳婉兒再幫他盛一碗。
陳灃餓得眼都冒綠光了，接過又是唏哩呼嚕，一口氣下去。
陳婉兒再要幫他盛，陳灃這才反應(yīng)過來。
看看姐姐手里只有小半碗，小口地吃著。
他拿著碗躲開，道：“姐，你快吃?！?/p>
陳婉兒欣慰地看著弟弟，道：“姐姐飯量小，吃這些就夠了。這粥咱們吃一半，留一半明天吃……”
陳灃不等她說完，拿起勺子，強硬地給她添滿了。
“姐，你吃?！?/p>
陳灃的語氣，倔強而堅定。
“好。”
陳婉兒聲音哽咽。
弟弟懂事了。
不過，看著自己碗里的粥，她卻是有些舍不得下口。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不用留著，盡管都吃了。一會兒我再給你們一批吃的?！?/p>
“是神明！”
姐弟倆都是一驚。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但是，這聲音卻像是在他們耳邊一樣，仿佛面前還站著第三個人。
“多謝神明！”姐弟倆立刻驚喜叩謝。
陳婉兒更是虔誠道：“多謝神明恩賜。民女陳婉兒定會信守諾言，此生不嫁，余生只于神明牌位前相伴，我陳家定世代供奉香火?！?/p>
……
趙清玄按著界面上“語音”的按鍵，本想讓陳婉兒不必如此，但想到古人見識淺薄，怕誤會他的話，誤以為他看不上對方，出了什么事，反倒不美。
于是只“嗯”了一聲，道：“你們把粥分吃完，然后準備好水缸，我給你們一些水?！?/p>
趙清玄還記著陳婉兒的祈求呢。
他們現(xiàn)在，可是沒水沒糧。
姐弟倆眼睛一亮。
神明還要賜水？
他們不敢讓神明久等，答應(yīng)一聲，風(fēng)卷殘云一般，將一盆粥吃完，連盆邊和碗邊都舔得干干凈凈，意猶未盡。
趙清玄知道，這一盆粥并不算多，但姐弟倆餓得久了，第一頓吃太飽身體會受不了。要一點點慢慢來，先讓他們養(yǎng)一下身體。
弟弟放下碗，跑去準備搬水缸。
趙清玄手指滑動界面，視角跟著過去，道：“不用動了?！?/p>
只見這口水缸不小，缸底卻是已經(jīng)空了。
姐弟倆只剩下一瓦缽水，放在旁邊一張破舊的木桌上。
且那水顏色黃褐，水底沉淀著泥沙，真不知道是如何喝得下去的。
但即便是這種泥水，姐弟倆也是省著喝的。
趙清玄在視頻中選中水缸，跑到廚房，把水龍頭擰開了，打開手機掃一掃，選中水流。
嘩啦啦的水流，出了水龍頭之后，在半空中憑空消失，沒有落入水池中。
視覺效果極為神奇。
另一邊的視頻之中，離地幾尺處，拳頭大小一團白霧浮現(xiàn)，一股水流從中流出，嘩啦啦注入水缸中。
水流清冽。
“水！”
“是清水！”
陳灃伸手接一捧喝下。
清冽甘甜。
他喉嚨里發(fā)出“呵啊”的一聲，一臉享受。
激動道：“姐！真的是水！甜的！”
槐安城本就缺水，往年水井里打出的水，也都是苦的。
這兩年干旱，連苦水都打不出來了。
乍然喝到甜水，陳灃無比興奮。
陳婉兒接了半瓢，嘗一口，果然清甜，而且，清澈透明，是最干凈的水。
她一飲而盡。
……
趙清玄看到一個框框，選定了水流，浮現(xiàn)出一團拳頭大小的霧氣，水龍頭的水流注入霧氣中之后，就被輸送到視頻中的明末。
旁邊出現(xiàn)了一個選項，【是否智能輸送？】
趙清玄選擇【是】。
立刻，那團霧氣脫離手機，懸浮在水龍頭下。
現(xiàn)在不需要趙清玄用手機操作，水龍頭的水，就持續(xù)流入視頻中。
手機界面上，多了一個說明：
【任務(wù)：智能輸送
狀態(tài)：執(zhí)行中
數(shù)量：1】
趙清玄隨時可以點擊這個說明，結(jié)束任務(wù)。
操作如此方便，趙清玄解脫出來，自然是一樂。
“這下，可以多給他們一些水了。”
趙清玄點擊通話，吩咐道：“多找一些水桶水缸來接水?！?/p>
姐弟倆答應(yīng)一聲，急急忙忙把家里所有能盛水的容器都翻找出來。
趙清玄看了一小會兒，覺得無趣，劃拉著地圖，換做天空俯瞰的視角，選中另外一個人家……
他一個個看過去，臉色越來越是陰沉。
榆樹灣村的災(zāi)情，簡直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