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內(nèi)亂成了一鍋粥。
蕭執(zhí)抱著裴音疾步?jīng)_進寢殿,同時吩咐身后跟隨的宮人:“去備熱水,再去太醫(yī)院把徐太醫(yī)召來!”
玲瓏遠遠瞧見這狀況,哪里還敢多嘴一問,扭頭就朝著太醫(yī)院飛奔。
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只怕整個養(yǎng)心殿都得為她陪葬。
宮女們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合力為裴音換掉濕透的衣裳,泡了熱水澡,洗去一身寒氣。
蕭執(zhí)在殿外急得來回踱步,等了又等,終于看見了徐太醫(yī)的身影。
徐太醫(yī)一路趕來的匆忙,鞋都跑掉了一只。
“老臣拜見陛下?!彼庵恢荒_,扶著歪斜的官帽跪下,好不狼狽。
蕭執(zhí)眉頭微蹙,“不必多禮,先進去看看她怎么回事?!?/p>
“是?!?/p>
女子靜靜地躺在龍榻之上,臉色慘白,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能讓陛下這么緊張,看來是未來的娘娘沒錯了,這要是沒治好,自己的腦袋怕是不保了。
徐太醫(yī)想著,額頭不禁冒出一層冷汗,他急忙打開藥箱,拿出所需的工具,上前查看。
玲瓏悄悄地走到蕭執(zhí)身旁,“陛下,您的衣裳也濕了,不如讓奴婢為您更衣。還有您這手,紗布都滲血了,必須重新包扎才行,否則傷口會感染的?!?/p>
蕭執(zhí)的一顆心全然系在裴音身上,哪里聽到玲瓏說了些什么,見徐太醫(yī)將銀針收回,他忙不迭地上前。
“如何?”
徐太醫(yī)抬袖擦了擦汗,“回陛下,這位姑娘是落水后寒氣入體,導致發(fā)熱,待老臣開一副驅(qū)寒的方子,分三次服下,不出三日就能痊愈?!?/p>
聞言,蕭執(zhí)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看向玲瓏:“你隨徐太醫(yī)去抓藥,熬藥不準假手于人,出現(xiàn)任何差池,朕唯你是問?!?/p>
玲瓏低頭:“是?!?/p>
徐太醫(yī)摸了摸胡須,叮囑道:“這位姑娘不久前落下過一次病根,就算痊愈后也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切不可再受了寒?!?/p>
太醫(yī)走后,常福終于回來了。
“陛下,奴才打聽到了,裊裊姑娘去了心湖,然后、然后......”常福眼神閃躲,欲言又止。
蕭執(zhí)本就心煩,耐心耗盡了。
“說個話吞吞吐吐,你這舌頭還留著做什么,不如直接拔了去!”
常福捂嘴,忽覺舌尖一痛,他一咬牙一閉眼,索性豁出去了。
“是寧王!”
常福說話速度極快。
“寧王也在心湖,與裊裊姑娘隔湖相望,一人彈琴,一人聽琴,還聊了好一會兒,但具體聊了什么,奴才就不得而知了?!?/p>
又是蕭羨。
蕭執(zhí)看向床榻上昏睡的女子,眼神冷下。
心湖和未央宮一南一北,她不可能是走錯路。
難怪剛才在未央宮,他們兩人的眼神就不對勁。
【倘若臣弟喜歡的女子,皇兄也喜歡呢?!?/p>
可據(jù)他所知,裴音與蕭羨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陛、陛下?”
常福見蕭執(zh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小心臟如牛皮打鼓,砰砰作響。
“繼續(xù)去查!”
呵斥聲在殿內(nèi)炸響,震得常福渾身一顫。
“是!查......查什么?”
蕭執(zhí)猛地轉(zhuǎn)過頭來,鋒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刺向常福。
“查她落水一事!再派人暗中盯著寧王,他有任何動作,務必第一時間回稟!”
“奴才馬上就去!”常福點頭如搗蒜,逃也似的跑出了養(yǎng)心殿。
因著太慌張,跑到門口時,腳尖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蕭執(zhí)看向旁邊的兩名宮女,“你們也都出去?!?/p>
宮女們不敢多言,福身退下。
殿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男人沉重的呼吸聲。
走到榻邊,看著高燒不退的裴音,蕭執(zhí)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感覺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即將被人奪走。
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誤會。
一個時辰后,常福再次回到養(yǎng)心殿,身后還跟著兩個名女子和幾名御林軍。
是今日剛被冊封的淑妃葉青檸與婉儀趙芯。
常福領著葉青檸進了寢殿,與內(nèi)殿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
“陛下,裊裊姑娘落水一事,淑妃娘娘目睹了全程?!?/p>
“見過陛下。”葉青檸上前行禮,聲音溫柔如水,“選妃結束后,臣妾與寧王爺隨行閑聊了幾句,碰巧看見趙婉儀找裊裊姑娘的麻煩,最后更是一氣之下,親手將裊裊姑娘推下了池塘?!?/p>
“你胡說!”
殿外被扣押的趙婉儀大喊:“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她想害臣妾,臣妾冤枉啊陛下!”
葉青檸繼續(xù)道:“臣妾不敢撒謊,寧王和一眾宮人全都可以作證,幸好有寧王出手相救,否則后果不敢設想?!?/p>
常福躬身附和:“奴才問過當時在場的宮人,都說親眼看見趙婉儀將裊裊姑娘推下水。”
紗簾那頭的男人聽后,久久不語。
殿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許久之后,他才沉聲開口,聲音冰冷如霜:“進宮第一天就敢殺人,以后是不是打算連朕也一塊除了!”
趙芯渾身一僵,“臣妾沒有!臣妾冤枉!”
“來人!把趙婉儀拖下去,杖責三十,趕出皇宮?!?/p>
趙芯不服,“憑什么!她不過是個奴才,我可是您親封的婉儀,我憑什么要因她受罰!”
“就憑她是朕的女人!”他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趙婉儀更氣了,“蕭執(zhí)你昏君!被狐貍精迷了心智,你糊涂,你不配做大齊皇帝!”
養(yǎng)心殿瞬間靜下。
眾人呼吸凝住,然后很有默契地跪下。
唯有趙芯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
紗帳那頭的男人低低笑了,笑聲中透著森冷陰厲。
“趙芯殺人未遂在前,辱罵一國君王在后,念在其父一心為國,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今杖責六十,拔去舌頭,趙氏九族貶為庶人,流放邊疆,以儆效尤!”
趙芯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三秒。
然后徹底慌了。
她用力掙脫御林軍的束縛,連滾帶爬地沖進寢殿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霎時哭得淚流滿面。
“陛下,臣妾知道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是臣妾口不擇言,求陛下開恩,求陛下原諒臣妾這一次啊陛下!”
蕭執(zhí)不為所動,“都還愣著干什么,是想跟她一起挨板子不成!”
常福被吼得雙腿發(fā)軟,連忙招手叫來御林軍,將趙芯拖了出去。
趙芯的哭喊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
葉青檸這才敢開口,聲音溫柔,滿是關心:“阿執(zhí)哥哥,裊裊姑娘的病情如何了?”
紗簾那頭的人不語。
葉青檸輕嘆了聲:“今日還真是兇險,阿羨哥哥的雙手就這么直接按在了裊裊姑娘的胸口上......”
“唰——”紗簾毫無預兆地被掀開。
男人深不見底的瞳孔直直看過來,冷得可怕。
“再說一遍!”
葉青檸故作驚恐地捂嘴低頭,“檸兒答應阿羨哥哥不能說的......不、不過是按壓了女子的胸口數(shù)下,雖然越矩,聞所未聞,但阿羨哥哥是為了救人才會這樣做,好在裊裊姑娘沒事?!?/p>
說話間,她清楚的聽到男人拳頭握緊的碎裂聲。
蕭執(zhí)戾氣未消的眼神盯著葉青檸。
“今日之事,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
“檸兒明白!”
“既然進了宮,就好好學規(guī)矩,難不成連最基本的稱呼,也要朕來教你?!?/p>
“......是,陛下?!?/p>
玲瓏端著熬好的湯藥走進殿內(nèi),看見陛下和娘娘都站著,她有些無措,正要行禮,托盤上的湯藥就被一雙大手端走了。
葉青檸就這么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親自給別的女人喂藥,滿心滿眼都是那個躺著的女人。
旁若無人的偏愛。
她恨得咬牙,又不得不維持端莊。
“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蕭執(zhí)無半分挽留。
葉青檸不是自討沒趣的人,她壓下不甘,憤憤離開了養(yǎng)心殿。
蕭執(zhí)小心地扶起裴音,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等喝完藥,他還不忘用帕子輕輕擦拭著她嘴角殘留的湯汁,動作小心又溫柔。
突然,手掌被只小手用力抓住。
“不要,不要走......”
她痛苦喃喃,聲音軟軟嗚咽,小手握得很緊,像是生怕他會離開。
蕭執(zhí)心頭發(fā)澀,立刻反握住她的手,溫柔安撫:“不怕,有朕在。”
“陛下......不要丟下裊裊,裊裊害怕......”
她好似聽不見,仍低聲喃喃著,眉心越皺越緊,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夢魘。
聲聲委屈呼喚,令男人滿腔愛意洶涌,積攢的怒意和醋意在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
昏迷不醒的她心心念念的仍然是他,他卻一再懷疑她,險些讓人鉆了空子。
裊裊說的不錯。
后宮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免不了被人挑撥離間,他該信她的。
“朕不會丟下你,永遠都不會?!?/p>
他動情地摟著她,雙臂微微顫抖著。
卻未看到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女子突然睜開雙眼,露出得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