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俊的座位，空了。
當溫曉柔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頂著那些針尖般刺人的目光走進高一（3）班教室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靠窗角落里空蕩蕩的位置。陽光斜斜地灑在桌面上，映出一片刺目的蒼白。桌面干凈得沒有一本書，沒有一支筆，仿佛從未有人存在過。
她的心，也像那個座位一樣，瞬間被挖空了一塊，只剩下冰冷的、呼呼灌著冷風的大洞。昨天畫室里那片被猩紅大字玷污的狼藉，他最后那個痛苦悔恨卻又被自己狠狠推開的身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指尖被玻璃劃破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那場毀滅性的風暴。
周圍的竊竊私語如同背景噪音般嗡嗡作響，鄙夷、好奇、幸災樂禍的目光黏在她身上，讓她幾乎窒息。她死死低著頭，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只想把自己縮進一個無形的殼里。
“嘖嘖，這下徹底涼了?！?/p>
“歐陽俊都請假了，估計是被惡心到了吧？”
“活該，自作自受……”
“噓，小點聲，人家‘后臺’硬著呢……”
溫曉柔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那些惡毒的議論像淬了毒的針，扎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但比這些更讓她窒息的，是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帶來的、鋪天蓋地的絕望。他走了。在她最需要解釋、最需要一點微光的時候，他選擇了逃避?；蛘哒f，是被她親手推開的。
那句“你的信任，這么脆弱”，像一把雙刃劍，刺傷了他，也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那根本就纖細脆弱的線。星光，徹底熄滅了。
午休時間，溫曉柔沒有去畫室。那里只剩下一片被清理過卻依舊殘留著污穢痕跡的地板，和那灘無法完全洗掉的、如同疤痕般的猩紅噴漆印記。她像個幽靈，漫無目的地在空曠的校園里游蕩，最終停在了圖書館后面那條僻靜的長廊下。
冰冷的石凳透過薄薄的校服傳來寒意。她抱著膝蓋，將臉埋進去，試圖汲取一點點虛幻的暖意。淚水無聲地浸濕了布料，留下深色的印記。世界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出路。轉(zhuǎn)學的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強烈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離開這里，離開這些惡意的目光和流言，離開……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和那個讓她心碎的人。
“曉柔？”
一個熟悉而帶著濃濃擔憂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溫曉柔身體一僵，沒有抬頭。她聽出了是誰。
林遠航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擋住了部分刺眼的陽光。他小心翼翼地將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披在她單薄的肩上，動作笨拙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我……聽說了?！彼穆曇舻统辽硢?，帶著壓抑的憤怒和心疼，“畫室的事……還有那個該死的帖子！那群混蛋！”他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溫曉柔依舊埋著頭，肩膀因為壓抑的抽泣而微微聳動。
林遠航看著她這副樣子，心像被狠狠揪住。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怒火，聲音放得更柔，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曉柔……跟我走吧?！?/p>
溫曉柔終于緩緩抬起頭。淚眼模糊中，她看到林遠航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焦灼、心疼，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期盼。
“離開這里?！绷诌h航的語氣異常認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跟我爸說好了，他認識圣櫻的校董。我們可以一起轉(zhuǎn)學，去南城最好的私立高中。手續(xù)很快就能辦好。在那里，沒人認識我們，沒人知道這些破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他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她冰冷的手，卻又在即將觸碰到時頓住，只是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她，“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那個只會給你帶來傷害的歐陽??！好不好？”
“重新開始”四個字，像帶著魔力的誘惑，輕輕撥動了溫曉柔那根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離開？去一個沒有流言蜚語，沒有趙莉莉，沒有……那個空座位的地方？像遠航哥說的那樣，把這里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噩夢，徹底拋在腦后？
一股強烈的、渴望逃離的沖動瞬間攫住了她！那誘惑是如此巨大，如此誘人！她幾乎就要點頭，就要抓住這根看似能將她拉出深淵的繩索。
然而，就在那個“好”字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
她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閣樓畫室里那些鋪天蓋地的、屬于她的畫像；閃過暴雨夜里他蜷縮在沙發(fā)上被噩夢驚醒時脆弱的樣子；閃過畫室里他笨拙地、用星光覆蓋她畫紙上墨點時專注的側(cè)臉；閃過他沙啞地說“星光……也可以蓋住別的臟東西”時，眼中那孤注一擲的微光……
最后，定格在昨天畫室里，他看著她抱著那些破碎畫具殘骸離開時，那雙痛苦悔恨到極致的眼睛。
心，猛地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不能走。
不是因為還留戀什么，而是……她答應過，要陪他一起走出來。即使荊棘密布，即使前路黑暗，即使……他可能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甚至恨她。
那句承諾，是她親口許下的。是她面對陳薇博士的擔憂時，斬釘截鐵說出的“我認了”。
如果她現(xiàn)在走了，和那些在他父母車禍后將他棄之不顧、視他為“災星”的親戚，又有什么區(qū)別？和那些在他最需要理解和幫助時，卻只給他貼上“怪胎”、“瘋子”標簽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溫曉柔，不能成為那樣的人。
“對不起，遠航哥……”溫曉柔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清晰。她抬起淚眼，看著林遠航眼中那瞬間黯淡下去的、如同熄滅火焰般的光，心頭涌起巨大的愧疚，“……我不能走。”
林遠航臉上的期盼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失望和一種被拒絕的痛楚覆蓋。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受傷的戾氣：“為什么？！都這樣了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等著被那些人繼續(xù)潑臟水？！等著看歐陽俊那個混蛋繼續(xù)給你甩臉色？！曉柔！你醒醒！他根本不值得！”
“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溫曉柔低下頭，聲音輕得像嘆息，“是我答應過的事……不能食言。就算……就算他不再需要我了，我也得……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她指的是陪他康復，直到他能真正面對創(chuàng)傷，直到……他能擁有重新信任的能力。即使，那個過程里，已經(jīng)沒有她的位置。
“該做的事？你還要為他做什么？！”林遠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不解，“他給你帶來多少麻煩多少傷害？！你看看你現(xiàn)在！看看畫室！看看那些帖子！曉柔！你能不能為自己想想？！”
“遠航哥！”溫曉柔猛地抬起頭，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和一絲懇求，“別說了……求你了。這是我的選擇。我知道……很難，很痛。但我……不能逃。”
林遠航死死地盯著她，看著她眼中那不容動搖的、近乎悲壯的固執(zhí)。那固執(zhí)像一堵無形的墻，將他所有的關心和憤怒都狠狠擋在外面。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帶著無盡挫敗和失望的嘆息。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溫曉柔心碎——有關切，有心疼，有憤怒，有不解，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最終，他什么也沒再說，猛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長廊。那背影，帶著一種決絕的落寞，仿佛再也不會回頭。
溫曉柔看著他消失在長廊盡頭，肩頭林遠航留下的外套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溫度，變得冰冷沉重。她再次將自己蜷縮起來，抱緊了膝蓋。拒絕了唯一的退路，前方的黑暗似乎更加濃重了。她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更不知道那個空蕩蕩的座位，還會空多久。
圣櫻高中行政樓，校長辦公室厚重的木門緊閉。
室內(nèi)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校長周明遠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眉頭緊鎖，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桌面。他面前攤開著一份文件，上面打印著校園論壇上那張被惡意截取的照片和污穢不堪的帖子截圖，旁邊還附著一張藝術樓畫室地板上那片猩紅大字“援交女！滾出圣櫻！”的現(xiàn)場照片。觸目驚心。
辦公桌對面，站著兩個人。
趙莉莉雙手環(huán)胸，下巴微揚，精致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倨傲，眼神卻故作無辜和委屈。她身邊站著一位穿著考究、保養(yǎng)得宜的中年婦人，眉眼間與趙莉莉有幾分相似，正是她的母親，趙氏集團的董事長夫人，王雅琴。王雅琴臉色陰沉，目光銳利地掃過桌面上的“證據(jù)”，最后落在周校長臉上。
“周校長，”王雅琴的聲音帶著一種慣常的發(fā)號施令的壓迫感，“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這個溫曉柔，品行極其不端！不僅私生活混亂，還公然在校園內(nèi)進行……那種交易！更惡劣的是，她的行為已經(jīng)嚴重影響了校園風氣，甚至引發(fā)了同學間的沖突和破壞公物的惡劣事件！”她指著畫室現(xiàn)場的照片，語氣咄咄逼人，“這種害群之馬，繼續(xù)留在圣櫻，只會帶壞其他學生！讓圣櫻百年名校的清譽蒙羞！作為校董會的重要成員，也作為一位關心學校發(fā)展的學生家長，我強烈要求學校立即嚴肅處理！開除學籍，以儆效尤！”
趙莉莉適時地在一旁小聲補充，語氣帶著刻意的委屈：“校長，我們班很多女同學現(xiàn)在都很害怕……都不敢和她走得太近……”
周明遠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當然知道趙家的背景和能力，也清楚這些所謂的“證據(jù)”經(jīng)不起深究。但王雅琴的態(tài)度強硬，施加的壓力巨大。而溫曉柔……只是一個家境普通、沒有任何背景的轉(zhuǎn)校生。開除一個學生，平息趙家的怒火，保住學校的“清譽”，似乎是最簡單、最“劃算”的處理方式。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正欲開口，辦公室的門卻被輕輕敲響了。
“進來?！敝苊鬟h沒好氣地說道。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整潔校服、戴著細框眼鏡、氣質(zhì)斯文的男生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神情平靜，正是學生會主席，高三（1）班的沈言。
“校長，打擾了。”沈言的聲音溫和有禮，目光快速掃過辦公室內(nèi)的情形，在王雅琴和趙莉莉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周校長臉上，“關于藝術樓畫室惡意破壞事件，以及校園論壇上針對溫曉柔同學的不實誹謗帖，學生會這邊已經(jīng)完成了初步的調(diào)查取證，整理了一份報告和相關證據(jù)鏈，認為有必要在您做出最終決定前，呈交給您過目?！彼麑⑹种械奈募Ь吹胤旁谥苄ｉL的辦公桌上。
周明遠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著沈言：“調(diào)查？學生會？”
“是的，校長。”沈言推了推眼鏡，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學生會接到多位同學的匿名舉報，反映近期校園內(nèi)存在嚴重的網(wǎng)絡暴力和惡意毀壞他人財物事件，性質(zhì)惡劣，影響極壞。作為學生自治組織，維護校園秩序和同學正當權益是學生會的職責所在。因此，我們進行了獨立調(diào)查?！?/p>
他無視了王雅琴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和趙莉莉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繼續(xù)清晰地說道：“調(diào)查顯示，校園論壇上那份匿名發(fā)布的、對溫曉柔同學進行人格侮辱和誹謗的帖子，其原始照片經(jīng)過技術手段鑒定，存在明顯的惡意剪輯和斷章取義。原始視頻監(jiān)控片段（學生會已從后勤處調(diào)取備份）清晰顯示，照片中所謂‘親密接觸’的場景，是拍攝者刻意選取角度，截取了溫曉柔同學因地面濕滑差點摔倒、林遠航同學出于同學情誼及時攙扶的瞬間，并配以完全失實的污穢標題。這已構(gòu)成嚴重的誹謗。”
沈言頓了頓，目光掃過畫室現(xiàn)場的照片：“至于藝術樓畫室的惡意破壞事件，現(xiàn)場遺留的噴漆罐經(jīng)比對，與上周學校后勤倉庫失竊的一批物資型號完全一致。同時，有匿名同學提供了關鍵線索，指證親眼目睹趙莉莉同學及其兩名同伴于昨天午休時間攜帶可疑物品進入藝術樓，并在事發(fā)后神色慌張地離開。學生會已將這些線索和相關物證整理在報告中?！?/p>
他將報告翻到物證照片頁，清晰展示噴漆罐的型號比對結(jié)果和一份匿名的目擊證詞（隱去了證人信息）。
王雅琴的臉色已經(jīng)鐵青！她猛地看向身邊的女兒。趙莉莉此刻臉色煞白，眼神慌亂地躲閃著，嘴唇哆嗦著，剛才的得意和倨傲蕩然無存！
“沈言！你血口噴人！”趙莉莉尖聲叫道，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diào)，“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是我干的？！匿名證詞？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學生會偽造的！”
“證據(jù)是否充分，是否需要進一步交由警方處理，自然有學校和司法部門判斷。”沈言不卑不亢地回應，目光銳利地看向趙莉莉，“但事實是，溫曉柔同學是這些惡意事件的受害者。學生會認為，當務之急是澄清事實，還受害者清白，嚴懲肇事者，而非在毫無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僅憑幾張惡意剪輯的照片和充滿偏見的臆測，就將一位品學兼優(yōu)的同學推向絕路，讓真正的施暴者逍遙法外，甚至……倒打一耙?！?/p>
最后四個字，他加重了語氣，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王雅琴。
辦公室內(nèi)一片死寂。王雅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一個學生如此當眾頂撞和揭穿，讓她顏面盡失！她狠狠瞪了一眼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的女兒，再看向周校長時，語氣雖然依舊強硬，卻明顯底氣不足：“周校長！這只是學生會的一面之詞！不能……”
“好了！”周明遠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王雅琴的話。他拿起沈言帶來的那份報告，快速地翻看著，越看臉色越凝重。沈言的調(diào)查條理清晰，物證鏈完整，指向性明確。再看看趙莉莉那副心虛慌亂的樣子，真相如何，已是不言而喻。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和作為教育者的良知在周明遠心中翻騰。他差點因為趙家的權勢和壓力，就稀里糊涂地毀掉一個無辜女孩的前程！
他深吸一口氣，將報告重重放下，目光嚴厲地看向王雅琴和趙莉莉：“趙夫人，趙莉莉同學！這件事的性質(zhì)非常惡劣！學校一定會秉公處理，徹查到底！在最終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之前，希望兩位暫時不要干預學校的正常調(diào)查程序！沈言，這份報告留下，我會召集相關部門開會討論處理方案！務必給受害者一個公正的交代！”
他最后一句，說得斬釘截鐵，目光掃過趙莉莉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嚴厲和警告。
王雅琴臉色鐵青，知道今天討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引火燒身。她冷哼一聲，狠狠拽了一把還在發(fā)懵的趙莉莉，連場面話都沒說，便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周明遠和沈言。
周明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有些疲憊地靠進椅背，看向沈言的目光帶著贊許和一絲復雜的感慨：“沈言啊……這次，多虧了你們學生會。不然……”
沈言微微躬身：“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校長，溫曉柔同學……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傷害。希望學校能盡快還她清白，并采取措施，制止校園霸凌行為?！?/p>
“我知道?！敝苊鬟h點點頭，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沉甸甸的報告上，“清者自清，但濁者……也必須付出代價?！?/p>
夕陽熔金，將高三教學樓的天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歐陽俊靠在天臺邊緣冰冷的欄桿上，單薄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幾乎要融入身后那片絢爛的晚霞里。他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是沈言剛剛發(fā)給他的一份加密文件壓縮包。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他盯著那個壓縮包，像盯著一個潘多拉魔盒。里面裝著沈言承諾的“真相”——關于那個污蔑帖子的原始監(jiān)控視頻，關于畫室破壞事件的調(diào)查線索和物證照片。
他逃了一天課，像只受傷的野獸，獨自舔舐著傷口。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心臟。他一遍遍回想著溫曉柔抱著那些破碎畫具離開時死寂的眼神，回想著自己早上那愚蠢至極的質(zhì)問和冰冷的“騙子”二字……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在心口上再剜一刀。
他不敢面對她，不敢面對那個空蕩蕩的、映照著自己懦弱和愚蠢的座位，更不敢面對……她可能已經(jīng)徹底對他關閉的心門。
可是，沈言的信息像一道不容回避的光，刺破了他逃避的黑暗。沈言說：“歐陽，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你還關心她，如果你對自己昨天的行為還有哪怕一絲悔意，就看看真相。然后，像個男人一樣，去面對她，去道歉，去彌補。否則，你失去的，就不僅僅是她的信任了?！?/p>
像個男人一樣……
歐陽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配嗎？在她承受著最惡毒的攻擊和侮辱時，在她最需要信任和支持時，他做了什么？他成了遞刀子的那個人！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了那個壓縮包。
文件解壓。第一個跳出來的，是一段清晰的監(jiān)控錄像視頻。
他點開播放。
畫面里，是熟悉的校門口。傍晚時分。溫曉柔從一輛黑色的轎車（林遠航家的車）后座下來。她剛站穩(wěn)，似乎是因為雨后地面濕滑，也可能是心神恍惚，腳下猛地一個趔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林遠航迅速跳下車，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即將摔倒的身體！
整個接觸過程，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兩秒！林遠航扶穩(wěn)她后，立刻松開了手，甚至有些局促地后退了小半步，兩人之間保持著清晰的距離！而溫曉柔站穩(wěn)后，立刻微微躬身，似乎在道謝，臉上帶著明顯的疏離和客氣！
畫面清晰，角度完整！沒有任何曖昧，沒有任何不堪！只有同學之間最普通不過的、危急時刻的援手！
而那張被趙莉莉惡意截取、斷章取義、配以污穢標題的照片，正是刻意選取了林遠航扶住溫曉柔腰部的那個瞬間！完全扭曲了事實！
歐陽俊死死地盯著屏幕，呼吸變得粗重！巨大的羞愧和憤怒瞬間將他淹沒！他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被幾張惡意剪輯的圖片就輕易蒙蔽，甚至用最惡毒的語言去傷害那個一直默默守護他的人！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下一個文件。是畫室破壞現(xiàn)場的物證照片和沈言整理的調(diào)查報告。噴漆罐的型號比對，匿名目擊者對趙莉莉等人行蹤的指證，條理清晰，指向明確。
最后，還有幾張照片。是溫曉柔那堆被毀掉的畫具殘骸的特寫——斷裂的畫筆，被踩踏變形的顏料管，沾滿污穢的、印著璀璨星空的畫具盒碎片，還有那張被揉皺踩踏的星空習作……
看著那些殘骸，看著那片被污穢玷污的“星光”，歐陽俊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無法呼吸！他能想象她看到這一幕時的心情，能想象她蹲在地上，一點點撿拾這些碎片時，是怎樣的絕望和心碎！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趙莉莉，其動機……他再清楚不過！
一股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暴怒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里沸騰！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溫曉柔！為了她所承受的無妄之災！為了她被肆意踐踏的尊嚴和珍視的東西！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震動。是沈言發(fā)來的一條新信息，只有短短一句話：
“她在畫室。一個人?！?/p>
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沉入地平線，天空被染成深邃的藍紫色。歐陽俊猛地抬起頭，望向藝術樓的方向。那雙被痛苦和悔恨折磨了一整天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了一絲不顧一切的光芒。
他不能再逃避了。
他收起手機，轉(zhuǎn)身，像一支離弦的箭，沖下了天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