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暑氣,像一層黏膩的糖漿,緊緊裹著整座城市。明德中學高一(三)班的教室,這糖漿似乎格外濃稠,混雜著新書本的油墨味、殘留的塑膠跑道氣息,以及幾十個少年人躁動不安的荷爾蒙。老舊吊扇在頭頂徒勞地旋轉,扇葉攪動空氣,發(fā)出沉悶的嗡嗡聲,把窗外梧桐樹篩下的細碎光斑攪得支離破碎。
莊棲昀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在攤開的新書扉頁上劃動,留下幾道淺淡、毫無意義的痕跡。她的側影被窗外過分明亮的光線勾勒得有些模糊,仿佛隨時會融化在那片灼熱里。皮膚是冷的,一種從骨縫里滲出來的寒意,與周遭蒸騰的熱氣格格不入。耳邊是宋錦夕嘰嘰喳喳的聲音,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麻雀,講著軍訓時的趣事,講著剛發(fā)下來的新書封面如何俗氣,講著班主任的老式眼鏡滑到鼻尖的樣子有多滑稽。
“棲昀!棲昀!”宋錦夕終于不滿地推了推她的胳膊,那張青春洋溢、甜美得毫無陰霾的臉湊近了,帶著一絲佯怒,“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嘛!那個討厭的李超,又在踢我凳子!”
莊棲昀像是被從某個遙遠的水底拽回水面,眼睫快速顫動了幾下,嘴角隨即熟練地上揚,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疏離?!奥犚娎?,”她的聲音清泠泠的,像山澗的泉水,聽不出情緒,“他大概是想引起你注意?”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如同精心培育的曇花,璀璨,標準,卻帶著一層薄薄的釉質,隔絕著內里。宋錦夕滿意地哼了一聲,注意力又被前排的什么動靜吸引過去。
莊棲昀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操場邊緣那幾棵高大的法國梧桐,葉子邊緣已經(jīng)開始泛出極淡的黃色,像一種無聲的預兆。軍訓的喧囂仿佛還在耳畔,那些烈日下的口號、汗水浸透的迷彩服、被踩踏得滾燙的塑膠跑道……然而僅僅過去一個周末,那些集體烙印般的灼痛和親密感,就被新學期伊始的陌生和試探悄然覆蓋,只剩下皮膚上被曬傷后微微刺癢的脫皮痕跡,證明著那場剛剛過去的集體苦役。教室像一個巨大的、嗡嗡作響的蜂巢,充滿了新同學之間小心翼翼的試探、故友重逢的嬉鬧,以及一種對未來三年既憧憬又茫然的混雜氣息。這喧囂像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隔在她與這個世界之間。
就在這時,教室前門的光線被兩個走進來的身影切割了??諝馑坪跤辛艘凰查g的凝滯,隨即又被更加密集的竊竊私語填滿。
周景赫和宋煥然。
周景赫走在前面。他很高,身形挺拔,肩線流暢,簡單的白T恤和深色運動長褲穿在他身上,有種干凈的少年感。午后的陽光斜射進來,恰好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給挺直的鼻梁和線條清晰的下頜鍍上了一層淺金。他的步伐從容,目光平靜地掃過教室,嘴角似乎含著一絲極淡的、仿佛天生就該如此的溫和笑意。像一陣帶著青草氣息的春風,瞬間吹散了教室里那層黏膩的糖漿感,帶來一種清爽的秩序。好幾個女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像被磁石吸引。他走到靠墻中間偏后的位置,放下書包,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天然的篤定。陽光跳躍在他柔軟的黑發(fā)上,讓他整個人都像是在發(fā)光。
緊跟著他的是宋煥然,同樣高挑,但氣質截然不同。他走路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晃悠,頭發(fā)似乎早上剛被水胡亂抓過,有幾縷不太服帖地翹著,眼神里透著一種沒睡醒似的懶散和好奇。他像周景赫旁邊一個隨意移動的、不那么規(guī)整的影子,東張西望,咧著嘴對幾個看過來的同學露出一個有點傻氣的笑容。
莊棲昀的目光,在周景赫進來的那一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撥動了一下。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在她沉靜的眼底深處漾開,快得幾乎無法捕捉。一種陌生的、近乎本能的反響——客觀意義上的“帥”。像看到一幅構圖精準、光影和諧的畫,或者一件比例完美的雕塑。僅此而已。那點微瀾很快平息,重新歸于深潭般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冷意。她垂下眼,指尖在書頁上那幾道劃痕上又加重了一點力道,仿佛要按滅那點不合時宜的擾動。
周景赫選定的座位,恰好就在莊棲昀斜后方的不遠處。他的后桌,一個叫王浩的男生,皮膚黝黑,性格爽朗,軍訓時就很活躍,此刻正用一種毫不掩飾的、熱烈又有點傻氣的目光,頻頻投向莊棲昀的背影。
“喂,景赫,”王浩的聲音帶著青春期男生特有的粗嘎和興奮,刻意壓低了,但在并不安靜的教室里依然清晰可辨,尤其是對某些感官格外敏銳的人。他用手肘捅了捅前面剛坐下的周景赫,“看見沒?就那個,靠窗,穿淺藍色襯衫的女生?!彼f棲昀的方向努了努嘴。
周景赫正慢條斯理地從書包里拿出書本,一本本在桌角摞整齊,動作一絲不茍。聞言,他微微側過頭,目光順著王浩的示意,越過幾排桌椅,落在了那個靠窗的纖細背影上。陽光在她烏黑的發(fā)頂跳躍,脖頸的線條白皙而脆弱。他看了幾秒,眼神平靜,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成色,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然后,他轉回頭,繼續(xù)整理自己的書本,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清晰地傳了過來:
“哦,莊棲昀?長得一般吧?!?/p>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莊棲昀正微微側身,從筆袋里取一支筆。她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支冰涼的金屬外殼的筆,硌在指腹上,帶來一點尖銳的痛感。一股冰冷的洪流,毫無預兆地從心臟的位置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沖得她耳膜嗡嗡作響。眼前攤開的書頁上,密密麻麻的鉛字瞬間扭曲、模糊,變成一片無意義的黑色污點。指尖的冰涼迅速蔓延,幾乎要凍結血液。那句輕飄飄的“長得一般吧”,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準地刺穿了她小心翼翼維持的平靜外殼,直抵那個最幽暗、最不堪一擊的核心——那個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永遠在恐懼被審視、被厭棄的角落。長久以來在心底無聲堆積的否定和懷疑,瞬間找到了一個最清晰、最冷酷的印證。原來在別人眼里,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被陽光眷顧、似乎擁有評價一切權利的人眼里,她真的如此“一般”。一種尖銳的羞恥感混雜著冰冷的憤怒,猝然攥緊了她的心臟。
她沒有回頭,連眼睫都沒有顫動一下。只是握著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微微顫抖。喉嚨里像是猛地塞進了一把粗糙的砂礫,又干又痛。她強迫自己深深吸氣,冰涼的空氣刺痛著鼻腔內壁。
宋錦夕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評價,她猛地扭過頭,狠狠瞪了周景赫的后腦勺一眼,小臉上滿是憤慨,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莊棲昀在課桌下輕輕按住了手背。莊棲昀對她極輕微地搖了搖頭,嘴角努力地、一點點向上牽扯。宋錦夕看著好友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努力維持的笑容,心疼得皺緊了眉,卻只能把話咽了回去,氣鼓鼓地轉回頭。
王浩似乎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聲音拔高了一點,帶著點不服氣的辯解:“一般?景赫你眼神沒問題吧?咱班還有比她更漂亮的?軍訓時多少別的班男生打聽她!我就覺得她特好看,特……有氣質!”他搜腸刮肚地想詞。
周景赫已經(jīng)整理好了書本,姿態(tài)閑適地靠在椅背上。聽了王浩的辯駁,他像是被勾起了一絲興趣,再次側過臉,目光重新投向莊棲昀的方向。這一次,他的視線不再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實質性的審視,專注地、由上至下地打量著她。那目光沉靜、銳利,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剝開表象,直探內里。從她烏黑柔順的發(fā)頂,到她微微低垂、露出優(yōu)美弧度的頸側,再到她薄薄的、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最后停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微微顫動著,像瀕死的蝶翼。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幾秒鐘的凝視,在莊棲昀被無限放大的感知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冰冷、探究,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穿透力。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后背挺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弓,等待著不知會射向何處的箭矢。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都在尖叫著預警。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頰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著呼吸,不讓它泄露一絲一毫的紊亂。窗外的陽光變得刺眼,灼烤著她的側臉,皮膚下的寒意卻更加肆虐。
終于,那道目光的主人似乎完成了他的評估。
周景赫的嘴角,極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不是溫和的笑,更像是一種確認后的了然。他收回視線,重新轉向一臉期待又忐忑的王浩,聲音依舊是那種清晰的、波瀾不驚的調子,像是在陳述一個經(jīng)過驗證的客觀事實:
“嗯…仔細看看,長得確實漂亮。”
“長得確實漂亮?!?/p>
這幾個字落下,像幾顆裹著糖衣的冰雹,砸在莊棲昀的鼓膜上。先是一層虛假的甜膩外殼,瞬間融化后,露出里面堅硬、冰冷的核。那“漂亮”二字,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比之前的“一般”更加刺骨。它精準地印證了剛才那番赤裸裸審視的目的——原來他看過來,只是為了重新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然后得出一個更“客觀”的結論。她在他眼里,和商店櫥窗里貼著價簽的模特,大概沒什么不同。價值取決于他那一刻的“仔細看看”。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猛地沖上喉嚨。莊棲昀猛地低下頭,濃密的睫毛像受驚的簾幕般急速垂下,死死掩蓋住眼底翻涌的、幾乎要沖破堤壩的情緒。屈辱,冰冷的屈辱,像一條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收緊,再收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柔軟的皮肉里,尖銳的疼痛傳來,成為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感,勉強對抗著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眩暈。掌心傳來一陣濕黏,她知道,那里一定留下了幾道彎月形的血痕。
她必須笑。必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這是她在這個喧囂世界里唯一的保護色。
于是,她抬起頭。臉上所有的波瀾被強行壓平,像被熨斗燙過一樣光滑。嘴角向上彎起,弧度完美,精準地控制在十五度左右——這是她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shù)次,最能展現(xiàn)“開朗”、“友好”卻又不顯得過分諂媚的角度。她轉向身旁依舊氣鼓鼓的宋錦夕,聲音刻意放得輕快,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調侃后的無奈和羞澀:
“好啦錦夕,看什么呢?新發(fā)的物理練習冊,第一題你會不會?”她隨手翻開一本嶄新的練習冊,指尖點在空白處,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那場無聲的風暴從未發(fā)生。
宋錦夕看著她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愣了愣。那笑容太標準,太明亮,反而讓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被莊棲昀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平靜(或者說是空洞?)給堵了回去。她撇撇嘴,湊過去看題,小聲嘟囔:“煩死了,開學第一天就發(fā)練習冊……”
教室里的喧囂繼續(xù)流淌,仿佛剛才那小小的插曲只是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連漣漪都很快被更大的聲浪吞沒。少年們追逐打鬧的聲音,書本翻動的嘩啦聲,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吱呀聲,重新構成了這片空間的主旋律。陽光依舊慷慨地鋪灑,吊扇依舊不知疲倦地旋轉。
周景赫似乎也很快融入了這份喧囂。他側著頭,和旁邊一個剛認識的男生低聲交談著什么,臉上帶著那種慣常的、溫和有禮的笑意,眼神專注而耐心,仿佛剛才那個用目光解剖他人、言語刻薄的存在,只是莊棲昀的一場幻覺。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一種令人舒適的教養(yǎng),像一塊溫潤的玉,吸引著周圍的目光。沒人會把他和那句輕飄飄卻足以凍傷靈魂的評價聯(lián)系起來。
莊棲昀維持著那個完美的微笑,視線落在物理練習冊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扭曲的線條。喉嚨里那股被碎玻璃劃過的痛楚感更加清晰了,每一次吞咽都帶著艱澀的摩擦。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掏空了填充物的玩偶,徒留一個精致卻脆弱的空殼,擺放在這喧囂的櫥窗里。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她的手臂上,皮膚能感覺到那灼熱,可內里,那座自童年起就在緩慢堆積的、巨大的冰山,在剛才那句“一般”和隨后那句“漂亮”的輪番撞擊下,發(fā)出了沉悶而巨大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碎裂聲。冰棱簌簌落下,刺骨的寒氣彌漫到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坐在周景赫旁邊的宋煥然,大概是被王浩夸張的動作碰到了,手里的自動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嘖”了一聲,懶洋洋地彎腰去撿。
他的位置在莊棲昀的斜后方。當他俯身下去,視線本能地掃過前排座位下方那一片狹窄的空間。光線有些昏暗,地面上散落著幾片橡皮屑和揉皺的紙團。他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卻在掃過莊棲昀椅子下方、那個半開的抽屜深處時,微微頓住了。
那里面塞著一個看起來有點舊的、深藍色的絨布筆袋。筆袋沒有拉好拉鏈,敞開著一個小口。就在那深色的絨布背景上,一個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白色塑料藥瓶,靜靜躺在幾支零散的水筆旁邊。藥瓶的標簽大部分被筆袋的布料遮擋著,只露出一個邊角,隱約能看到幾個印刷體的英文字母。瓶身是那種醫(yī)院或藥房里常見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純白色,在昏暗的抽屜深處,顯得格外突兀和冰冷。
宋煥然伸出去撿筆的手在空中停頓了零點幾秒。他那雙總是帶著點睡不醒似的懶散和抽象好奇的眼睛里,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那不像是一個十幾歲少女抽屜里會常備的東西。那瓶子的樣式,他似乎在某個親戚家見過……一種不太好的聯(lián)想瞬間閃過他的腦海。他下意識地抬眼,飛快地瞥了一下莊棲昀的背影。她依舊坐得筆直,肩膀的線條繃得有些緊,正低頭看著書,側臉在光線下顯得過分白皙,甚至有些透明,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著濃重的陰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攫住了宋煥然。不是同情,也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種……無意間撞破了某種隱秘的、與這明亮喧鬧的教室格格不入的沉重真相時,那種猝不及防的錯愕和微妙的悚然。仿佛看到一只在春日花叢中翩躚的蝴蝶,翅膀上卻沾著未干的血跡。
他迅速撿起筆,直起身。動作恢復了之前的隨意,甚至帶著點夸張的漫不經(jīng)心,把筆在手里轉了個圈。他沒有再看向莊棲昀那邊,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剛才看到的東西。只是剛才那懶洋洋掛在臉上的、有點傻氣的笑容,不知不覺淡去了。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那幾棵正在緩慢褪去夏裝的梧桐樹,眼神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靜和思索。教室里陽光明媚,人聲鼎沸,新書本散發(fā)著油墨的清香,一切都充滿了開始的希望。只有他知道,在這片喧囂之下,某個不起眼的抽屜深處,藏著一個冰冷的、沉默的白色秘密,像一顆投入深水的小石子,悄然沉沒,只在他自己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開學第一天,像一本剛剛被掀開扉頁的新書。陽光慷慨地鋪滿了整間教室,將桌椅、書本和每一張年輕的臉龐都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嶄新的紙張散發(fā)出油墨特有的、混合著植物纖維的清冽氣味,與窗外殘留的夏末草木氣息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種名為“開始”的獨特芬芳。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聲音洪亮地介紹著班級規(guī)章制度,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尖銳的聲響,留下白色的軌跡。少年們挺直了背脊,努力做出專注傾聽的姿態(tài),眼神卻忍不住飄向四周陌生的面孔,帶著好奇、試探,還有一點點對未知的興奮。
莊棲昀端坐在靠窗的位置,背脊挺直得像一棵風中的修竹。她的目光落在攤開的物理練習冊上,那上面的牛頓第一定律公式清晰而簡潔。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窗,慷慨地灑滿她半邊身體,暖意融融,仿佛要驅散一切陰霾。她的側臉在光線下精致得無可挑剔,皮膚細膩,鼻梁挺秀,下頜的線條流暢而優(yōu)美。她微微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像棲息著兩只沉默的蝶。
沒有人會注意到,那陰影深處,一絲微不可察的裂痕,正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