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光抑冰玉 包杯喜 125431 字 2025-06-24 21: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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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午后的陽光,在明德中學(xué)高一(三)班的窗玻璃上跳躍,將室內(nèi)蒸騰出一種近乎慵懶的暖意。物理老師抑揚(yáng)頓挫的講解聲,混合著粉筆摩擦黑板的沙沙聲,形成一種催眠的白噪音。空氣里懸浮著細(xì)小的塵埃,在斜射的光束里緩慢浮沉。周景赫坐在靠墻的位置,微微側(cè)著頭,姿態(tài)是無可挑剔的專注。他偶爾在攤開的筆記本上記下幾個關(guān)鍵點(diǎn),字跡工整清雋,如同他這個人給人的印象——干凈、明晰、一絲不茍。

      然而,那目光的落點(diǎn),卻并非講臺上揮舞的手臂,也非黑板上的牛頓定律圖示。它穿過幾排桌椅,無聲地落在靠窗那個纖細(xì)的背影上。莊棲昀也坐得很直,烏黑的發(fā)頂在陽光下泛著一圈柔光。她似乎在全神貫注地聽講,手中的筆偶爾在攤開的練習(xí)冊上劃動。可周景赫卻敏銳地捕捉到,那支筆的移動軌跡,帶著一種細(xì)微的、不易察覺的游離。它并非在記錄要點(diǎn),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描摹,在空白處留下一些毫無意義的、糾纏的線條。

      他的視線在她繃緊的肩線停留片刻,又滑向她低垂的頸側(cè),那里有一小片細(xì)膩的、近乎透明的皮膚,在光線下脆弱得讓人屏息。一種極其細(xì)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過的煩躁,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動。他想起開學(xué)第一天,自己那句脫口而出的“長得一般”,以及隨后那句被王浩激將后、帶著審視意味的“確實(shí)漂亮”。那時她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瞬間僵硬的背影,清晰地映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此刻,那種僵硬的、帶著防御的姿態(tài)似乎又回來了,像一層無形的冰殼,將她與這喧鬧的教室隔開。

      周景赫的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了一下。他向來習(xí)慣掌控,習(xí)慣清晰明確的判斷??裳矍斑@個叫莊棲昀的女生,像一團(tuán)模糊的光暈,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冰冷,卻又奇異地吸引著某種探究的目光。這種無法精準(zhǔn)歸類的感覺,讓他感到一絲微妙的失控。他微微蹙眉,強(qiáng)迫自己將視線移開,重新投向講臺。那縷被陽光勾勒的脆弱頸項(xiàng),卻頑固地殘留在視野的余光里。

      下課鈴聲尖銳地劃破了教室的沉悶。凝固的空氣瞬間活泛起來,桌椅碰撞聲、少年們迫不及待的喧嘩聲、書本合攏的噼啪聲,匯成一股喧囂的洪流。莊棲昀幾乎是立刻合上了練習(xí)冊,那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弱的風(fēng)。她需要離開這里,離開那如芒在背的感覺,離開這混雜著新書油墨和陽光味道、卻讓她窒息的擁擠空間。她迅速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倉促。

      “棲昀,等等我!”宋錦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暖意,“陪我去趟小賣部嘛,餓死啦!早上那點(diǎn)面包早消化光了!”宋錦夕仰著臉,笑容燦爛得毫無陰霾,像一顆飽滿多汁的蜜桃。

      莊棲昀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腕上傳來宋錦夕皮膚的溫度,灼熱,帶著旺盛的生命力,幾乎燙傷了她冰涼的肌膚。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宋錦夕抓得更緊了,還撒嬌似的晃了晃。莊棲昀的目光落在好友那張?zhí)鹈郎鷦拥哪樕?,那純粹的、毫無保留的熱情像一面過于明亮的鏡子,照得她內(nèi)心的灰暗無處遁形。拒絕的話在喉嚨里滾了滾,最終被咽了回去。她抿了抿唇,嘴角費(fèi)力地向上牽起一個微小的弧度,算是默許。那笑容落在她清冷的臉上,如同初春湖面上一層薄脆的浮冰。

      兩人剛擠出座位,一個身影就帶著點(diǎn)懶洋洋的沖撞感,斜刺里插到了她們前面。是宋煥然。他像沒睡醒似的,揉著一頭本就有點(diǎn)亂的短發(fā),目標(biāo)明確地直奔周景赫的座位。

      “景赫,走!”宋煥然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催促,一手已經(jīng)搭上了周景赫的肩膀,“打球去!高一(七)班那幾個小子放話了,說我們班軍訓(xùn)匯演是花架子,場上見真章!王浩他們已經(jīng)去占場子了!”他說話間,身體還不自覺地晃悠著,帶著一種精力過剩的抽象感。

      周景赫正慢條斯理地將物理課本收進(jìn)桌斗,動作從容不迫。聞言,他抬眼看了看宋煥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神里掠過一絲極淡的無奈,但嘴角卻習(xí)慣性地掛起溫和的笑意:“知道了,就來。”他并沒有立刻起身,反而將目光投向莊棲昀和宋錦夕這邊,禮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過招呼。那目光在掠過莊棲昀低垂的眼睫時,似乎有瞬間的停頓,快得如同錯覺。

      宋錦夕立刻回以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莊棲昀卻只是極輕微地頷首,視線始終垂落在自己校服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上,仿佛那里凝聚著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周景赫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絲,帶著點(diǎn)玩味,隨即被宋煥然不耐煩地拽著胳膊拉走了。

      “周景赫脾氣可真好,”宋錦夕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小聲對莊棲昀感慨,“宋煥然那家伙,莽莽撞撞的,也就他能受得了?!彼Z氣里帶著點(diǎn)不自覺的欣賞。

      莊棲昀沒有接話。她只是沉默地跟著宋錦夕,穿過喧鬧擁擠的走廊。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磨得有些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里彌漫著汗味、食堂隱約飄來的飯菜香,還有少年少女們身上各種洗發(fā)水和洗衣粉混合的氣息。這蓬勃的、擁擠的、帶著強(qiáng)烈生命力的氣息,像潮水般涌來,沖擊著她感官的堤岸。她感到一陣眩暈,胃里隱隱翻騰。身邊宋錦夕還在興奮地說著什么,聲音卻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只是更緊地攥住了自己的指尖,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那片尚未完全愈合的、帶著細(xì)微刺痛的舊傷里。

      小賣部里人聲鼎沸,冰柜的冷氣與烤腸機(jī)的熱氣交織,形成一種奇特的氛圍。宋錦夕像一尾靈活的魚,很快擠到了柜臺前。莊棲昀站在門口稍遠(yuǎn)一點(diǎn)相對人少的地方,背靠著一棵枝葉繁茂的香樟樹粗糙的樹干。樹蔭遮蔽了大部分陽光,只留下些晃動的、細(xì)碎的光點(diǎn)在她腳邊跳躍。涼意透過薄薄的校服襯衫滲入皮膚,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了一點(diǎn)點(diǎn)。

      她微微仰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投向香樟樹濃密的樹冠。葉片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篩下變幻的光影。就在這光影晃動間,她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掠過小賣部旁邊那條通往實(shí)驗(yàn)樓、相對僻靜的林蔭小徑。

      一個身影,毫無預(yù)兆地撞入了她的眼簾。

      那是一個女孩,穿著一身明顯洗得有些發(fā)舊、卻異常潔凈的淺藍(lán)色連衣裙,樣式簡單得近乎樸素。她正微微低著頭,懷里緊緊抱著幾本剛從教材室領(lǐng)來的新書,厚厚的一摞,幾乎遮住了她小半張臉,也壓得她纖細(xì)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吃力。她走得很慢,步子邁得極小,帶著一種初來乍到的怯生生的謹(jǐn)慎,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易碎的薄冰上。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身舊衣在光影里,卻奇異地?zé)òl(fā)出一種洗練的純白感。

      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莊棲昀的目光,也可能是抱著書的手臂實(shí)在酸麻,那女孩在路口處停住了腳步,猶豫著將懷中的書小心地往上顛了顛,好騰出一絲縫隙。就在這一瞬間,她抬起了頭。

      莊棲昀的呼吸幾不可察地一滯。

      那是一張極其清純的臉,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潔凈感。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是那雙眼睛。眼型是極標(biāo)準(zhǔn)的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帶著一種天然的、不自知的媚意。然而,那瞳孔卻異常清澈,如同山澗最純凈的泉水,此刻盛滿了小鹿般的惶惑和羞澀,像受驚的幼獸,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陽光恰好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眼睫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楚楚可憐的陰影。鼻梁小巧挺秀,嘴唇是淡淡的、自然的櫻粉色,微微抿著,透著一股惹人憐惜的倔強(qiáng)。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在晨露中初綻的白荷,帶著山野間未散的清冽霧氣,與周遭喧囂的市井氣息格格不入。那份清純與脆弱交織的美,純粹得不帶一絲侵略性,卻擁有一種瞬間攫取目光的魔力。幾個正從小賣部跑出來的男生,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目光直直地黏在她身上。

      女孩顯然被這突然聚焦的目光驚擾了。她抱著書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頭垂得更低了,臉頰飛快地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那抹羞澀的紅,如同宣紙上暈開的胭脂,更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純美。她似乎想加快腳步逃離這令人不安的注視,卻又因懷里的書而步履蹣跚。

      “棲昀!看什么呢?”宋錦夕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帶著剛買到零食的滿足和好奇。她順著莊棲昀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個抱著書、窘迫地站在路口的女孩,不由得“咦”了一聲,“那是誰?新同學(xué)嗎?長得…好特別啊。” 宋錦夕的語氣里帶著純粹的欣賞和一絲好奇。

      莊棲昀猛地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盯著那個陌生的女孩看了許久。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像打翻了的調(diào)色盤,瞬間在心底蔓延開來。那女孩身上的純凈和羞澀,像一面過于明亮的鏡子,瞬間映照出她內(nèi)心深處的泥濘與暗影。一種尖銳的、近乎自慚形穢的感覺,混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排斥和警惕,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嘴角那點(diǎn)勉強(qiáng)維持的弧度,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僵硬、冷卻。

      “不知道?!鼻f棲昀的聲音有些干澀,迅速移開了目光,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會被那過分的純凈灼傷,“走吧,快打上課鈴了?!彼氏绒D(zhuǎn)身,動作快得有些突兀,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腳步帶著一種急于逃離的匆促。宋錦夕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趕緊跟上,嘴里還叼著剛拆開的面包。

      下午的課,是冗長而沉悶的歷史。老教師的聲音平緩得像一條沒有波瀾的河,講述著早已化為塵煙的王朝更迭。陽光西斜,將教室染成一片溫暖的橙黃。莊棲昀強(qiáng)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時間點(diǎn)和事件上,試圖用知識的框架填滿內(nèi)心的空洞與那抹揮之不去的白蓮身影。然而,眼角的余光總是不受控制地瞥向教室門口的方向。

      終于,在離下課還有大約十分鐘的時候,班主任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身后跟著的,正是那個抱著新書、穿著淺藍(lán)色舊裙的女孩。她的出現(xiàn),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瞬間吸引了全班的目光。竊竊私語聲如同被驚起的蚊蚋,嗡嗡地響起。

      “同學(xué)們,安靜一下?!卑嘀魅吻辶饲迳ぷ?,“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xué),葉芷。葉芷同學(xué)因?yàn)榧依镆恍┦?,晚來了幾天?bào)到。大家歡迎!”

      稀稀落落但還算熱情的掌聲響起。葉芷抱著書,局促不安地站在講臺旁邊,頭垂得很低,幾乎要埋進(jìn)那摞書本里。露出的那截后頸,纖細(xì)白皙,在眾人的注視下,泛起一層明顯的粉色。那雙桃花眼飛快地抬起,怯生生地掃視了一下教室,隨即又像受驚般迅速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緊張地顫動著。

      “葉芷同學(xué),你就先坐……”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尋找著空位。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莊棲昀斜前方、靠過道的一個空座位上。那是之前一個轉(zhuǎn)學(xué)走了的同學(xué)留下的位置。

      葉芷抱著書,像一只被趕上陌生舞臺的小動物,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邁著細(xì)碎而僵硬的步子,走向那個指定的座位。她走得太過緊張,懷里那摞厚重的教材搖搖欲墜。就在她快要走到座位旁時,腳下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個趔趄!

      “??!”一聲細(xì)弱的驚呼從她唇間溢出。

      懷中的書本如同雪崩般散落下來!《高一語文》、《數(shù)學(xué)必修一》、《英語綜合教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有幾本還滑出去老遠(yuǎn)。一本硬殼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更是重重地砸在她自己的腳背上。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狼狽的新同學(xué)身上。葉芷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脖子根,窘迫得幾乎要哭出來。她慌忙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散落的書本,纖細(xì)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指尖蒼白。巨大的羞恥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間蒙上了一層無助的水汽,在夕陽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莊棲昀就坐在她斜后方,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著葉芷蹲在地上,像只受驚的幼兔,笨拙地?fù)焓爸鴷?,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裙更襯得她此刻的窘迫。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快意,極其短暫地掠過莊棲昀的心頭,快得她自己都來不及捕捉——看,這看似純凈無瑕的白蓮,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狽不堪。然而,緊隨其后的,是一種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疲憊和自我厭惡。她厭惡自己內(nèi)心閃過的陰暗,更厭惡自己無法對這種顯而易見的脆弱無動于衷。

      就在這時,斜前方響起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聲音。是周景赫。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座位,動作自然地彎下腰,修長的手指利落地幫葉芷撿起散落在腳邊的幾本書,包括那本厚重的詞典。他的動作從容不迫,沒有絲毫的刻意或憐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給?!敝芫昂盏穆曇舨桓撸瑤е麘T有的溫和,將撿起的書輕輕摞在葉芷已經(jīng)撿起的那一疊書上,動作穩(wěn)定而有力,剛好穩(wěn)住了那搖搖欲墜的一摞?!靶⌒狞c(diǎn)?!彼a(bǔ)充了一句,語氣平淡,目光在葉芷那張窘迫得快要滴血的臉上一掠而過,沒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便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那簡單的三個字和從容的動作,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教室里短暫的寂靜后,議論聲猛地炸開了鍋,比之前更加熱烈。女生們交換著眼神,帶著驚訝和某種微妙的興奮;男生們則看著葉芷那張我見猶憐的臉和周景赫的背影,表情各異。葉芷抱著終于重新整理好的書,臉頰上的紅暈絲毫未退,反而因?yàn)橹芫昂談偛拍瞧痰膸椭訚L燙。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弓,頭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個紅得滴血的耳尖。

      莊棲昀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周景赫那溫和有禮的援手,葉芷那羞澀無措的感激,同學(xué)們那心照不宣的議論……一幕幕,如同默片般在她眼前上演。她看到周景赫坐回座位后,側(cè)頭低聲對旁邊似乎想調(diào)侃什么的宋煥然說了句什么,宋煥然夸張地做了個封嘴的動作,臉上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抽象笑容。她也看到葉芷坐下后,偷偷地、極快地抬起眼皮,朝著周景赫的方向飛快地瞥了一眼,那眼神里混雜著未散的驚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朦朧的光亮。

      一種冰冷的、尖銳的刺痛感,毫無預(yù)兆地刺穿了莊棲昀的心臟。那感覺如此熟悉,如同開學(xué)第一天那句“長得一般”帶來的余震。周景赫對葉芷那舉手之勞的幫助,與他當(dāng)初對自己那番冷酷的審視和評價,形成了如此刺眼的對比。原來他的溫和,并非普照的陽光,而是有選擇性的。原來他也會這樣自然而然地幫助一個陌生的、看起來足夠“柔弱”的女孩。那么,在他眼中,自己又算什么呢?是那個不需要被照顧、可以隨意評價的、冷硬的“一般”或“漂亮”的物品嗎?

      她放在課桌下的手,緩緩地、用力地握緊。指甲再次深深陷進(jìn)掌心那片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柔軟皮肉里。舊的傷口被重新撕裂,傳來一陣清晰的、帶著血腥味的鈍痛。這痛感奇異地壓下了心口那股翻涌的酸澀和冰冷。夕陽的金光透過窗戶,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暖意融融。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股從骨縫里滲出的寒意,正順著脊椎緩慢地向上攀爬,冰封著每一寸感知。

      下課鈴聲終于尖銳地響起。莊棲昀幾乎是第一個站起身,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等宋錦夕,徑直朝著教室后門走去。她需要空氣,冰冷的、不帶著任何人氣息的空氣。腳步有些虛浮,像踩在棉花上。就在她即將邁出后門時,眼角的余光瞥見葉芷也正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似乎想去廁所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她懷里依舊抱著那幾本厚厚的新書,步履依舊帶著初來者的謹(jǐn)慎。

      然而,就在葉芷經(jīng)過莊棲昀斜后方的位置時——那里是周景赫和宋煥然的座位區(qū)域——意外再次發(fā)生了。也許是走得太急,也許是懷里的書遮擋了視線,葉芷的腳不小心絆到了宋煥然隨意伸在過道上的椅子腿!

      “??!”又是一聲短促的驚呼。

      葉芷的身體猛地向前撲倒!懷里的書本再次脫手,嘩啦啦散落一地。更糟糕的是,她整個人失去平衡,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向冰冷堅(jiān)硬的水磨石地面!那張清純絕倫的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只剩下全然的驚恐。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條手臂迅捷地伸了過來,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葉芷即將傾倒的上半身。是周景赫。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起,反應(yīng)快得驚人。他的手掌隔著薄薄的舊裙布料,扶在葉芷的肘彎處,力道適中地穩(wěn)住了她。

      “小心?!币琅f是那兩個字,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情緒。他迅速收回了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覊m。隨即,他彎腰,再次開始幫葉芷撿拾散落的書本。動作依舊干脆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葉芷驚魂未定地站穩(wěn),看著周景赫近在咫尺的側(cè)臉和他為自己撿書的身影,臉頰再次無法控制地?zé)似饋恚B小巧的耳垂都紅得透明。她手足無措地站著,想幫忙又不知該如何插手,只能不停地小聲說著:“謝…謝謝…對不起…”聲音細(xì)弱蚊蚋,帶著濃重的鼻音,窘迫得幾乎要哭出來。

      周圍的同學(xué)再次發(fā)出了低低的驚嘆和議論。宋煥然則夸張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哇哦!嚇?biāo)牢伊?!葉芷同學(xué),你這平衡感有待加強(qiáng)啊!”語氣里帶著點(diǎn)調(diào)侃,倒也沒有惡意。

      莊棲昀的腳步,在門邊徹底頓住了。她背對著這混亂又帶著某種曖昧氛圍的一幕,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剛才那瞬間,周景赫扶住葉芷手臂的畫面,像一幀被慢放的、無比清晰的電影鏡頭,反復(fù)在她腦海中定格、回放。他手指觸碰葉芷肘彎的動作,他低頭撿書時專注的側(cè)臉,葉芷那羞澀通紅的、如同沾染了朝霞的臉龐……所有細(xì)節(jié)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jìn)她的感官。

      一股強(qiáng)烈的反胃感猛地沖上喉嚨。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一絲淡淡的鐵銹味。教室里彌漫的汗味、書本的油墨味、還有某種無形的、屬于葉芷的、帶著山野清冽卻又脆弱的氣息,混合著周景赫身上那若有似無的、干凈的皂角味,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氣體,緊緊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不再停留,猛地推開后門,幾乎是踉蹌著沖了出去。走廊里帶著暮氣的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一絲涼意,卻無法吹散她胸腔里那股灼燒般的冰冷和翻涌的惡心。身后教室里隱約傳來的議論聲、葉芷細(xì)弱的道歉聲、宋煥然沒心沒肺的笑聲,都變成了模糊的、令人煩躁的背景噪音。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著人少的方向走。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眼前的光線變得有些模糊,景物微微扭曲。她需要找到一個角落,一個沒有任何目光、沒有任何聲音的角落,把自己蜷縮起來,讓那股幾乎要將她撕裂的冰冷和眩暈感平息下去。掌心那片濕黏的刺痛,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讓她不至于徹底迷失的錨點(diǎn)。

      夕陽將她的影子在空曠的走廊上拉得很長,很孤單。


      更新時間:2025-06-24 21: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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