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驕陽,像熔化的金汁,肆意潑灑在明德中學(xué)的操場上。塑膠跑道蒸騰起扭曲視線的熱浪,混合著青草被炙烤的氣息、飛揚的塵土,以及無數(shù)少年人躁動的荷爾蒙,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洪流。廣播喇叭里,激昂的運動員進(jìn)行曲循環(huán)播放,混合著各班聲嘶力竭的加油吶喊、裁判的哨聲、發(fā)令槍的脆響,匯成一片巨大而喧囂的聲浪,撞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高一(三)班的休息區(qū),被幾頂巨大的遮陽棚勉強庇護(hù)著,卻依然擋不住無孔不入的熱浪。宋錦夕像只被曬蔫了又強行充氣的皮球,小臉紅撲撲的,額角掛著亮晶晶的汗珠,手里用力揮舞著自制的、畫著夸張卡通圖案的加油棒,對著跑道方向聲嘶力竭地喊著:“宋煥然!加油!沖?。〕^他!”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炎熱而有些沙啞,圓圓的杏眼里卻燃燒著純粹的、毫無保留的熱情,仿佛場上奔跑的是她自己。
跑道上,宋煥然正咬緊牙關(guān),進(jìn)行著男子1500米最后的沖刺。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獵豹,頭發(fā)被汗水浸透,一縷縷貼在額前,平日里的抽象和懶散被一種近乎猙獰的專注取代,眼神死死盯著前方對手的后背,每一個毛孔都在蒸騰著熱氣,步伐帶著一種不顧一切、榨干最后一絲力氣的狠勁。
周景赫坐在休息區(qū)的長凳上,位置相對靠里,避開了最毒辣的直射陽光。他剛剛輕松拿下了跳高冠軍,額角只有一層薄汗,呼吸平穩(wěn)。他穿著干凈的運動短袖和長褲,姿態(tài)依舊挺拔而放松,與周遭的燥熱和喧囂格格不入。他手里拿著一瓶冰鎮(zhèn)的運動飲料,卻沒有喝,只是用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瓶身,目光平靜地落在宋煥然沖刺的身影上,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評估?仿佛在計算著宋煥然此刻的步頻和體能消耗的臨界點。
莊棲昀獨自坐在遮陽棚最邊緣的角落,后背幾乎貼著滾燙的棚布。她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明顯不合身的舊校服短袖,寬大的領(lǐng)口更襯得她脖頸纖細(xì)脆弱,皮膚在刺目的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近乎透明的蒼白,嘴唇緊抿,毫無血色。汗水順著她額角滑落,浸濕了鬢角的碎發(fā),但她仿佛毫無所覺,只是微微蜷縮著身體,像一株竭力躲避烈日的蒼白植物。她手里握著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瓶身凝結(jié)的水珠滾落在她冰涼的手指上。每一次周圍爆發(fā)出巨大的歡呼或加油聲浪,她的身體都會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眉頭緊蹙,仿佛那巨大的噪音是砸在她脆弱神經(jīng)上的重錘。她努力將視線投向遠(yuǎn)處空曠的、被熱浪扭曲的操場邊緣,試圖在那片虛無中找到一絲平靜,然而眼前卻總是不受控制地陣陣發(fā)黑,喉嚨深處那股熟悉的腥甜氣息,在高溫的蒸騰下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怯懦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莊……莊棲昀同學(xué)?要……要冰貼嗎?”
莊棲昀緩緩轉(zhuǎn)過頭。
葉芷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校服,額頭上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幾縷碎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頰邊,臉頰因為炎熱和緊張而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她手里拿著幾片獨立包裝的、印著卡通企鵝圖案的退熱冰貼,眼神里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討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那姿態(tài),像一只鼓起勇氣靠近猛獸的兔子。
莊棲昀的目光落在葉芷汗?jié)竦哪橆a和那雙盛滿“善意”的桃花眼上。那討好的眼神,像一根細(xì)刺,瞬間扎破了她勉力維持的平靜外殼。一股冰冷的煩躁感混合著被窺視的厭惡涌上心頭。她不需要同情,尤其不需要葉芷這種帶著卑微和算計的同情。她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汗味和某種廉價洗衣粉的氣息。
“不用?!鼻f棲昀的聲音干澀而冰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絲毫波瀾。她甚至沒有再看葉芷一眼,只是重新將視線投向那片虛無的遠(yuǎn)方,用沉默筑起一道無形的冰墻。
葉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那點小心翼翼維持的討好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冰冷拒絕后的難堪和一絲……受傷?她捏著冰貼的手指用力收緊,指節(jié)泛白。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被莊棲昀周身散發(fā)的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氣堵了回去。她默默地低下頭,咬著下唇,將那幾片冰貼緊緊攥在手心,轉(zhuǎn)身,有些倉促地融入了旁邊喧鬧的人群中,背影帶著一種落荒而逃的狼狽。
宋錦夕剛為只是第四名的宋煥然沖過終點線歡呼完,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葉芷在莊棲昀那里碰壁的一幕。她圓圓的杏眼里立刻燃起兩簇小火苗!又是葉芷!又來裝好心接近棲昀!她像只護(hù)崽的母雞,立刻沖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莊棲昀旁邊,故意用身體隔開葉芷離開的方向,然后從自己鼓鼓囊囊的、印著卡通貓咪的帆布袋里,獻(xiàn)寶似的掏出一個粉色的、外殼還帶著冰涼水汽的迷你小風(fēng)扇。
“棲昀!快用這個!”宋錦夕不由分說地將小風(fēng)扇塞進(jìn)莊棲昀冰涼的手里,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用保溫袋裝著的、散發(fā)著涼氣的三明治,“還有這個!我媽早上特意做的金槍魚三明治!可好吃了!你早上肯定沒吃多少!”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熱情和熟稔,仿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那冰涼的觸感和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像一股過于強烈的暖流,猛烈沖擊著莊棲昀脆弱的感官壁壘。她下意識地想推開,指尖甚至微微抬起。然而,宋錦夕那純粹的、毫無保留的關(guān)切眼神,像一道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試圖穿透她靈魂深處的冰層。她看著好友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和那雙盛滿真誠的眼睛,拒絕的話在喉嚨里滾了滾,最終被咽了回去。她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任由那冰涼的小風(fēng)扇在她掌心嗡嗡轉(zhuǎn)動,帶起微弱的氣流。她沒有去碰那個三明治,喉嚨里的腥甜感讓她對任何食物都充滿抗拒。
“葉芷又來找你干嘛?”宋錦夕湊近莊棲昀耳邊,壓低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警惕,“假惺惺的!肯定沒安好心!棲昀你別理她!”
莊棲昀沒有回應(yīng)宋錦夕對葉芷的聲討。她只是沉默地感受著掌心那點微弱的涼意,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落在操場另一端——那里臨時搭建著幾個色彩鮮艷的冷飲和零食攤位,是學(xué)生會為運動會籌款設(shè)立的。其中一個攤位前,此刻正排著不短的隊伍。
葉芷的身影,正擠在攤位后面。她系著一條明顯不合身的、印著“明德學(xué)生會”字樣的廉價圍裙,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成一綹一綹,臉頰因為高溫和忙碌而漲得通紅。她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種初學(xué)者的慌亂,一邊收錢找零,一邊將冰鎮(zhèn)的礦泉水和飲料遞給排隊的同學(xué),還要時不時彎腰去冰柜里翻找。汗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滴在油膩的塑料臺面上。那身舊校服在圍裙下顯得更加單薄,與周圍穿著清涼運動裝、嬉笑打鬧的同學(xué)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莊棲昀靜靜地看著。葉芷臉上那點剛才被拒絕的難堪早已被忙碌和疲憊取代,只剩下一種被生活重壓碾磨后的、近乎麻木的專注。她偶爾抬手擦汗時,那纖細(xì)的手腕在陽光下顯得異常脆弱。一種冰冷的、物傷其類的悲涼感,無聲地在莊棲昀心底蔓延。她們都是掙扎在泥濘里的生物,只不過一個選擇用冰冷隔絕,一個選擇用卑微求生。
就在這時,冷飲攤前的人群出現(xiàn)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身影,如同自帶聚光燈般,吸引了周圍所有的目光——綰梔冰。
她穿著一條質(zhì)地精良、剪裁完美的純白色網(wǎng)球裙,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盈擺動,像初綻的梔子花瓣。同色系的運動發(fā)帶束起烏黑柔亮的長發(fā),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皮膚是精心養(yǎng)護(hù)出的、毫無瑕疵的冷白,在烈日下仿佛自帶柔光。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尤其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天生的、不自知的矜貴和疏離,瞳色是極淡的琥珀色,此刻在陽光下,像兩泓清澈卻深不見底的寒潭。她步履從容,姿態(tài)優(yōu)雅,仿佛不是走在塵土飛揚的操場邊,而是漫步在某個私人莊園的草坪上。昂貴的防曬霜和淡雅梔子花香水的混合氣息,在她走近時,如同清風(fēng)般拂過,瞬間蓋過了冷飲攤的汗味和塑膠跑道的氣息。
她徑直走到葉芷所在的攤位前,沒有排隊。排隊的幾個男生下意識地向旁邊讓了讓,目光黏在她身上,帶著驚艷和自慚形穢。
“一瓶依云,謝謝?!本U梔冰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石相擊,清脆悅耳,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平靜,仿佛在吩咐自家的傭人。她的目光落在葉芷身上,那雙淡琥珀色的眸子里沒有任何鄙夷或好奇,只有一片徹底的、冰冷的平靜,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葉芷正彎腰在冰柜里翻找,聽到聲音抬起頭。當(dāng)看清綰梔冰的臉時,她明顯怔了一下。對方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裙、精致到無可挑剔的妝容、以及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拒人千里的優(yōu)越感,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她因忙碌而升騰起的那點微弱的體溫。她慌亂地直起身,手指在油膩的圍裙上無意識地擦了擦,才從冰柜里拿出一瓶印著法文的礦泉水。冰涼的瓶身瞬間在她汗?jié)竦氖中哪Y(jié)出水珠。
“五……五塊?!比~芷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看著綰梔冰那雙平靜無波的、淡琥珀色的眼睛,一種巨大的、無形的壓力讓她幾乎抬不起頭。
綰梔冰沒有看她,只是從隨身那個小巧的、看不出牌子但質(zhì)感非凡的鏈條包里,抽出一張嶄新的百元鈔票,動作隨意地遞了過去。她的指尖修剪得圓潤精致,涂著淡淡的裸粉色甲油,與葉芷沾著汗水和油污、指節(jié)有些粗糙的手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葉芷接過那張嶄新的、仿佛還帶著油墨清香的鈔票,指尖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收錢的塑料盒子,里面大多是零碎的紙幣和硬幣。她低著頭,飛快地數(shù)著要找的零錢,汗水順著她的鼻尖滴落在鈔票上,暈開一個小小的深色圓點。巨大的窘迫感和自卑感像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臟。
“不用找了。”綰梔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拿起那瓶依云,甚至沒有等葉芷把零錢遞過來,便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朝著三班休息區(qū)的方向款款走去。白色的裙擺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留下淡淡的梔子花香和一張沾了葉芷汗水的百元鈔票,靜靜地躺在油膩的塑料臺面上。
葉芷捏著那把還沒數(shù)完的零錢,僵在原地。周圍排隊同學(xué)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那聲“不用找了”,像一記無形的耳光,響亮地抽打在她卑微的自尊上。不是施舍,是徹底的、居高臨下的忽視。仿佛她連同她的勞動和汗水,都廉價得不值一提。她看著臺面上那張刺目的百元鈔票,又看看綰梔冰走向周景赫和宋錦夕方向的、優(yōu)雅從容的背影,臉頰瞬間由通紅轉(zhuǎn)為慘白。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喉嚨里涌上的酸澀。她默默地、動作有些僵硬地收起那張鈔票,像收起一件屈辱的戰(zhàn)利品,繼續(xù)麻木地招呼下一個顧客。只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最后一點光亮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冰冷。
宋錦夕也看到了綰梔冰。她圓圓的杏眼里瞬間充滿了純粹的驚艷和好奇:“哇!那是誰?好漂亮!像仙女一樣!”她完全沒注意到剛才冷飲攤前那無聲的碾壓,注意力全被綰梔冰的外表和氣質(zhì)吸引。
綰梔冰已經(jīng)走到了三班休息區(qū)附近。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長凳上姿態(tài)閑適的周景赫身上。她徑直走了過去,姿態(tài)優(yōu)雅自然,仿佛只是走向一個熟悉的朋友。
“景赫?!本U梔冰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熟稔和笑意,如同微風(fēng)吹拂風(fēng)鈴,“剛看了你的跳高,很精彩?!彼龑⑹种心瞧恳涝谱匀坏剡f向周景赫,動作流暢而隨意,“補充點水分?”她的目光落在周景赫手邊那瓶普通運動飲料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的優(yōu)越感。
周景赫抬起頭,看到綰梔冰,臉上那慣常的溫和笑意加深了些許,帶著一種面對同類時才有的從容:“梔冰?你怎么過來了?”他并沒有立刻去接那瓶水,只是禮貌地點點頭,“謝謝,我這里有。”他的態(tài)度溫和有禮,卻帶著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綰梔冰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收回手,將那瓶依云隨意地拿在自己手中。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旁邊一臉好奇的宋錦夕,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姿態(tài)無可挑剔的優(yōu)雅:“你好,我是綰梔冰,高二(一)班。”
“??!你好你好!我是宋錦夕!”宋錦夕立刻熱情地自我介紹,眼睛亮晶晶的,“學(xué)姐你好漂亮??!像電影明星!”
綰梔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意并未抵達(dá)眼底。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角落里的莊棲昀。莊棲昀依舊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掌心那個嗡嗡作響的粉色小風(fēng)扇,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蒼白的側(cè)臉在強烈的光線下,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薄冰。綰梔冰的目光在那張過分美麗卻毫無血色的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淡琥珀色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極淡的、如同觀察稀有標(biāo)本般的探究,隨即又恢復(fù)成一潭深不見底的平靜。她收回目光,轉(zhuǎn)向周景赫,輕聲交談起來,聲音如同清泉流淌。
莊棲昀能感覺到那道短暫停留的目光。那目光里沒有葉芷的同情,沒有宋錦夕的熱情,只有一種冰冷的、不帶任何情緒的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她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那股清冷的梔子花香,混合著周景赫身上干凈的皂角氣息。這氣息非但沒有讓她感到放松,反而帶來一種更深的、無所適從的壓迫感。她攥著小風(fēng)扇的手指微微收緊,冰涼的塑料外殼硌著指腹。
操場上的喧囂如同沸騰的海洋,熱浪扭曲著視線。莊棲昀卻感覺自己像沉在冰冷的海底,透過晃動的水面,看著那些模糊而遙遠(yuǎn)的光影。掌心的小風(fēng)扇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嗡鳴,像垂死的蜂鳴。喉嚨深處那股熟悉的腥甜氣息越來越濃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艱澀的摩擦。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模糊,宋錦夕興奮的聲音、綰梔冰優(yōu)雅的談笑、周景赫平靜的回應(yīng)……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
她猛地閉上眼,試圖抵抗那陣洶涌而來的眩暈和惡心。指尖用力掐進(jìn)掌心那片柔軟的皮肉里,尖銳的疼痛傳來,成為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感。然而,那疼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被體內(nèi)那場巨大的、冰冷的崩壞所吞沒。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漫延上來,吞噬了最后一點意識。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看到葉芷在冷飲攤前忙碌的、卑微而倔強的側(cè)影,在強烈的陽光下,被鍍上了一層模糊而刺眼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