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斌八歲生日那天,張黎請了年假,帶他和莫怡去了上海海昌海洋公園。
清晨六點,陳斌就興奮地爬了起來,穿著印有虎鯨圖案的新T恤,在客廳里來回蹦跳。
"張爸!媽媽!快起床!要遲到了!"他咚咚地敲著臥室門,聲音里滿是雀躍。
莫怡揉著眼睛開門,身上還穿著睡裙:"斌斌,才六點……"
"海洋公園九點就開門了!"陳斌拽著她的手搖晃,"我們得早點去排隊!"
張黎從廚房探出頭,手里端著剛煎好的荷包蛋:"吃完早飯再出發(fā),來得及。"
他的黑眼圈有點重,顯然也是被陳斌早早鬧醒的。莫怡和他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那種只有父母才會懂的、帶著疲憊又寵溺的笑。
這個小小的默契讓莫怡心頭一暖。三年了,從她帶著陳斌搬回張黎家那天起,他們就這樣一點點構建起這種類似家庭的默契。
海昌海洋公園比想象中還要熱鬧。
陳斌一手拉著莫怡,一手拽著張黎,像只快樂的小鳥,在人群中穿梭。他先拉著他們去看企鵝,然后又嚷嚷著要坐過山車。
"媽媽也一起!"陳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莫怡。
莫怡抱歉地搖搖頭:"媽媽心臟不好,不能坐過山車。"
陳斌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我陪你。"張黎揉了揉他的腦袋,"讓媽媽在下面給我們拍照,好不好?"
排隊的時候,陳斌一直仰著頭看那蜿蜒的軌道,過山車呼嘯而過時,他緊張地抓住了張黎的手。
"害怕了?"張黎低頭問他。
陳斌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一點點……爸爸坐過過山車嗎?"
張黎頓了頓:"坐過,他膽子很大。"
"比張爸還大嗎?"
"嗯,比我大。"張黎笑了笑,"他連蹦極都敢玩。"
陳斌若有所思地看著軌道,突然問:"張爸,你會替爸爸照顧媽媽一輩子嗎?"
張黎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過山車緩緩啟動,爬升時的機械聲掩蓋了心跳聲。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最高點時,陳斌又小聲說:"我喜歡看媽媽笑。這三年,她笑得比以前多多了。"
張黎沒有立即回答。過山車在頂峰停頓了一秒,然后猛地俯沖而下。
風聲呼嘯中,他緊緊握住陳斌的手,大聲說:"我會的!"
不知道陳斌有沒有聽見,但男孩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在接下來的急轉彎中放聲尖叫,快樂得像個普通的孩子。
下午,他們去了公園里最有名的美人魚餐廳。
餐廳建在巨大的水族箱旁,透過弧形玻璃能看到五彩斑斕的魚群游過,偶爾還有潛水員扮成美人魚的樣子,在水中翩翩起舞。
陳斌被安排在一個特別的位置——緊貼玻璃的小圓桌,可以最近距離看到"美人魚"。而張黎和莫怡則坐在稍后一些的雙人餐桌旁。
"這孩子,興奮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了。"莫怡看著陳斌趴在玻璃上的背影,忍不住笑道。
張黎給她倒了杯檸檬水:"他今天很開心。"
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悠揚的音樂響起,一位穿著閃亮魚尾的"美人魚"游入水中,開始了表演。
藍色的水光映在莫怡臉上,她專注地看著表演,嘴角帶著溫柔的微笑。張黎沒有看表演,而是看著她——三年時光似乎沒在莫怡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因為心情舒展,整個人都明亮了許多。
"怎么了?"莫怡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
水光在她眼中搖曳,像一片溫柔的海洋。張黎突然傾身向前,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個吻很輕,很快,就像一片羽毛拂過。莫怡愣住了,但沒有躲開,也沒有質問。
表演結束了,燈光重新亮起,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我去看看斌斌。"莫怡站起身,聲音有些發(fā)緊。
張黎點點頭,沒有解釋那個吻,就像它只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舉動。
從餐廳出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夜風帶著涼意襲來,莫怡不自覺地抱緊了手臂。張黎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不用,你會冷……"莫怡想推辭。
"穿著。"張黎的語氣不容拒絕。
莫怡攏了攏外套,突然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她挽住了張黎的手臂,整個人貼近他取暖。
張黎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但很快調整步伐,配合她的腳步。
走在前面的陳斌回頭看了一眼,小手摸了摸胸前的照片——那張他和爸爸的合影一直被他隨身攜帶著。男孩的嘴角悄悄揚起,然后加快腳步,朝著虎鯨表演館的方向跑去。
"斌斌!慢點!"莫怡喊道。
"讓他去吧。"張黎輕聲說,"他知道路。"
夜色中,兩人就這樣挽著手慢慢走著,誰也沒有主動松開。莫怡能聞到張黎身上淡淡的須后水味道,混合著海洋公園特有的咸腥氣息,莫名讓人安心。
"張黎。"她突然開口。
"嗯?"
"這三年……謝謝你。"
張黎沒有回答,只是手臂微微收緊,讓她靠得更近些。
不需要言語,他們都明白——這三年里,張黎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當初對陳列的承諾。他不僅照顧了他們,還一點點修補了這個破碎的家,用自己的方式愛著陳列留下的妻子和孩子。
而現(xiàn)在,或許是時候向前邁一步了。
虎鯨表演館人聲鼎沸。
他們找到座位時,表演已經(jīng)開始。巨大的虎鯨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引來觀眾陣陣驚呼。陳斌坐在兩人中間,興奮地拍著手。
當馴獸師邀請觀眾互動時,陳斌突然舉起手,被選中上臺。
"我去陪他。"張黎站起身。
莫怡點點頭,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走向表演區(qū)。陳斌仰著頭對張黎說著什么,張黎彎腰傾聽,然后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這個畫面讓莫怡的眼眶發(fā)熱。如果陳列在天有靈,應該也會欣慰吧——他的兒子沒有被仇恨和悲傷吞噬,而是在愛與呵護中健康長大;他的妻子沒有孤獨終老,而是被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溫柔守護。
表演結束后,陳斌興高采烈地跑回來,手里拿著馴獸師送的虎鯨玩偶:"媽媽!張爸幫我拿到了禮物!"
"真棒。"莫怡擦掉他臉上的水珠,"開心嗎?"
"開心!"陳斌突然壓低聲音,"我告訴馴獸師叔叔,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張爸才親了媽媽!"
莫怡的臉瞬間紅了:"斌斌!"
張黎咳嗽一聲,假裝沒聽見,但耳根已經(jīng)紅透。
回程的車上,玩累的陳斌很快在后座睡著了。莫怡坐在副駕駛,透過車窗看著夜色中的城市燈火。
"莫怡。"張黎突然開口。
"嗯?"
"關于今天那個吻……"
"不用解釋。"莫怡輕聲打斷他,"我知道。"
她知道那個吻不是一時沖動,而是三年來點滴積累的情感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她知道張黎不會輕易越界,除非他已經(jīng)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她更知道,陳列如果在天有靈,一定會祝福他們。
張黎的手輕輕覆上她的:"回家再說。"
莫怡點點頭,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后座上,熟睡的陳斌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小手還緊緊攥著那個虎鯨玩偶。在他的夢里,或許有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正對他微笑,告訴他:"要幸福啊,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