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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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第一場雪來得悄無聲息,卻在我們的青春里留下最清晰的印記。

      我趴在窗臺上,看著細(xì)碎的雪花落在教學(xué)樓前的花壇里,為我們種的那幾株三色堇蓋上一層薄薄的棉被。孟瑤從后面撲過來,把冰涼的手塞進(jìn)我的衣領(lǐng):“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花要被凍死了。”我縮著脖子躲開她的‘魔爪’。

      白夢蝶正在整理素描本,聞言抬起頭:“三色堇耐寒,凍不死的。”

      “對了!”孟瑤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鐵盒,“我?guī)Я私牵覌屨f可以預(yù)防感冒?!?/p>

      鐵盒里整整齊齊碼著三種顏色的糖果:紫的像三色堇,黃的像陽光,白的像初雪。我們各自挑了對應(yīng)的顏色,含在嘴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們說,”孟瑤突然問,“十年后的今天,我們會在哪兒?”

      “巴黎?!卑讐舻患偎妓鞯鼗卮?,手指輕輕摩挲著素描本邊緣,“蒙馬特高地有個咖啡館,從窗口能看到整個巴黎?!?/p>

      “那我肯定在某個山溝溝里支教!”孟瑤晃著馬尾辮,“帶著一群野孩子漫山遍野瘋跑?!?/p>

      她們一起看向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玻璃上凝結(jié)了一層薄霧。我用手指在上面畫了朵三色堇:“我應(yīng)該在某個編輯部吧,審閱別人的故事?!?/p>

      “然后寫自己的故事。”白夢蝶補(bǔ)充道。

      “還要把我們?nèi)齻€寫進(jìn)去!”孟瑤塞給我第二顆糖,“把我寫得漂亮點(diǎn)!”

      我們笑作一團(tuán)。教室里的暖氣嗡嗡作響,窗戶上的三色堇漸漸融化,變成一道蜿蜒的水痕。

      放學(xué)時,雪已經(jīng)停了。夕陽從云層后面探出頭,把積雪染成金粉色。我們?nèi)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花壇,想看看那些花兒是否安好。

      令人驚訝的是,三色堇不僅活著,還在雪中綻開了幾朵新的花。紫色的花瓣托著晶瑩的雪粒,像捧著鉆石的手。

      “真頑強(qiáng)?!泵犀幎紫律?,輕輕拂去花瓣上的積雪。

      白夢蝶突然從書包里取出三根細(xì)繩,每根都串著一顆小小的玻璃珠——紫、黃、白,正好對應(yīng)我們的三色堇胸針。

      “我做的?!彼炎仙菞l系在我手腕上,“玻璃珠里封著真正的三色堇花瓣?!?/p>

      我舉起手腕對著夕陽看,玻璃珠里的紫色花瓣纖毫畢現(xiàn),仿佛凝固的時光。

      “這算不算結(jié)拜?。俊泵犀幣d奮地把黃色那條戴在手上,“要不要割手指滴血?”

      “幼稚。”白夢蝶笑著給她系了個死結(jié)。

      我們站在雪后的花壇邊,手腕上的玻璃珠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不知是誰先伸出手,三只戴著不同顏色手鏈的手疊在一起,上面還殘留著姜糖的甜香。

      “無論未來如何,”白夢蝶輕聲說,“友誼不變?!?/p>

      “友誼不變!”孟瑤大喊,驚飛了樹梢的麻雀。

      我的喉嚨發(fā)緊,只能用力點(diǎn)頭。雪花從樹枝上簌簌落下,像一場微型雪崩,落在我們交疊的手上,涼絲絲的。

      回家的路上,我們繞道去了河邊。冬日的河水變得很淺,露出大片的鵝卵石灘。孟瑤提議比賽打水漂,白夢蝶則找了個平坦的石頭開始速寫。

      我蹲在水邊,挑揀著扁平的石頭。突然,一塊與眾不同的石頭吸引了我的注意,它通體深紫,表面有天然的白色紋路,像一朵盛開的三色堇。

      “看!”我舉起石頭給她們看。

      “天意啊!”孟瑤夸張地雙手合十,“這一定是三色堇之神給我們的祝福!”

      白夢蝶接過石頭,對著夕陽仔細(xì)端詳:“可以做成項(xiàng)鏈墜子?!?/p>

      “我要把它放在鉛筆盒里?!蔽倚⌒牡夭粮墒^,“當(dāng)護(hù)身符?!?/p>

      暮色漸濃,我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河灘。路過學(xué)校時,發(fā)現(xiàn)教室的燈還亮著。透過窗戶,能看到陳墨老師正在批改作業(yè),桌上堆著厚厚的試卷。

      “要不去打個招呼?”孟瑤捅了捅我。

      我搖搖頭。自從上次談話后,我們恢復(fù)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不再刻意避開我,我也不再躲著他,但那些獨(dú)處的輔導(dǎo)課再也沒有提起。

      “慫?!泵犀幤沧?,卻也沒再堅(jiān)持。

      白夢蝶突然說:“其實(shí)陳老師很關(guān)心你。”

      “?。俊?/p>

      “上周我去辦公室交美術(shù)作業(yè),聽見他和周老師說話。”她壓低聲音,“他說你最近數(shù)學(xué)進(jìn)步很大,應(yīng)該參加省里的競賽?!?/p>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趕緊低頭假裝整理圍巾。雪花飄進(jìn)衣領(lǐng),化成冰涼的水滴,卻澆不滅胸口騰起的那點(diǎn)暖意。

      回到家,我取出那塊三色堇石頭,放在鉛筆盒的夾層里,旁邊是陳墨老師寫的那張“雨天路滑”的便簽。兩種截然不同的筆跡,卻同樣清晰地印在心上。

      那晚的日記寫得格外短:

      “今天我們許下誓言。

      玻璃珠里有春天,

      石頭里有整個宇宙。

      而有些心意,

      或許就像三色堇,

      不必言說,自會盛開。”

      寫完最后一個字,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玻璃珠。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輕柔地覆蓋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學(xué)?;▔锬菐字昃髲?qiáng)的三色堇,包括河灘上我們留下的腳印,也包括那些沒說出口的、但比雪更純凈的心事。

      明天,太陽出來時,雪會融化,誓言會生根,而我們會繼續(xù)長大。


      更新時間:2025-06-26 09: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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