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峰,紫霞洞府。
洞府內(nèi)靈氣氤氳,奇花異草遍地,藥香馥郁。一位身著素雅月白道袍、氣質(zhì)雍容華貴的美婦人端坐云床之上,正是碧海仙宗藥峰首座,紫霞長老。她聽完諸葛寧詳細(xì)的稟報,黛眉微蹙,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片翠綠的靈草葉片。
“玄陰蝕骨散…《無生》劍意…鳳凰真炎…還有那海底石碑的三重傳承…”紫霞長老的聲音清越悅耳,卻帶著一絲凝重,“寧兒,你這族弟…身負(fù)的因果,未免太過驚人也太過兇險了?!?/p>
“師尊!”諸葛寧跪坐在下首,眼中帶著懇求,“小南他天賦異稟,尤其醫(yī)道丹術(shù)天賦,弟子敢斷言,整個仙宗同齡弟子無人能及!他身世凄苦,背負(fù)血海深仇,如今又被那幕后黑手盯上,唯有拜入師尊門下,得仙宗庇護(hù)和您的教導(dǎo),方有一線生機和復(fù)仇之望!求師尊成全!” 她將鐘南烙印的三枚玉簡恭敬奉上。
紫霞長老接過玉簡,神識探入,片刻后,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好精妙的丹道!這煉體法門…引動星辰之力?聞所未聞!此子…確實不凡!” 她沉吟片刻,最終卻嘆了口氣,將玉簡遞還給諸葛寧。
“寧兒,非是為師不愿收他。只是…”紫霞長老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司徒家的那位老祖,昨日親至宗主處。言及霧隱海之事,指稱鐘南所用劍法邪異非常,恐與上古魔頭有關(guān),更身懷不明傳承,來歷存疑。要求宗門嚴(yán)查,并…禁止任何峰主長老將其收入門下,以免引狼入室,玷污仙宗清譽。”
“什么?!”諸葛寧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猛地站起身,“司徒家?!他們…他們怎敢如此顛倒黑白!小南他…”
“司徒家勢大,在長老會中影響力不容小覷。宗主…亦有顧慮?!弊舷奸L老打斷她,聲音帶著安撫,卻也有一絲無力,“宗主之意,鐘南可留在仙宗,以普通弟子身份參加外門考核。若其心性、資質(zhì)確無問題,且能通過考核,再議拜師之事不遲?!?/p>
普通弟子?外門考核?諸葛寧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意味著鐘南將失去最寶貴的庇護(hù)和最頂尖的傳承指引!在弱肉強食、競爭殘酷的仙宗外門,以他身懷的秘密和司徒浩的敵意,無異于羊入虎口!
“師尊!那司徒浩分明是挾私報復(fù)!小南他…”諸葛寧急聲道。
“為師知道?!弊舷奸L老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厲芒,“但宗規(guī)如山,長老會的壓力,宗主亦需權(quán)衡。你且安心,有為師在,只要他在仙宗一日,性命當(dāng)可無虞。至于傳承…他既已得此機緣,未必需要為師指點。外門…或許也是一種磨礪?!?她話雖如此,但語氣中的惋惜與無奈,諸葛寧聽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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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山大典,如期在碧落峰頂?shù)摹皢柕琅_”舉行。
問道臺廣闊無比,以白玉鋪就,云霧繚繞,仙氣盎然。高臺之上,仙宗宗主居中而坐,氣息淵深如海,不怒自威。兩側(cè)則是各峰峰主、實權(quán)長老,紫霞長老亦在其中,位置頗為靠前。司徒家的一位面容陰鷙、氣息深不可測的元嬰長老,正坐在宗主下首不遠(yuǎn),目光如電,掃視著下方。
臺下,數(shù)百名通過初選的新弟子肅然而立,個個氣息昂揚,眼神充滿期待與緊張。鐘南站在人群中,一身青衣,身形挺拔。他面色平靜,但內(nèi)心卻波瀾起伏。諸葛寧已提前告知了他紫霞長老無法收徒的壞消息,以及來自司徒家的阻撓。
果然,當(dāng)主持大典的長老念到鐘南名字,詢問哪位峰主長老愿意收徒時,偌大的問道臺上,一片寂靜。
各峰長老的目光掃過鐘南,有的帶著好奇,有的帶著審視,有的則明顯帶著顧忌,掃了一眼司徒家那位元嬰長老的方向后,便微微搖頭,沉默不語。紫霞長老端坐不動,眼神平靜,但袖中的手指卻微微蜷緊。
時間一點點過去,氣氛變得尷尬而壓抑。下方的新弟子中,開始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夾雜著不解和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投向鐘南。司徒浩站在前排,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笑意,眼神冰冷。
無人收徒!
這結(jié)果雖在預(yù)料之中,但當(dāng)真正面對這滿場無聲的排斥時,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沉的屈辱感,還是如同毒蛇般噬咬著鐘南的心。他挺直脊背,雙拳在袖中緊握,指甲幾乎嵌進(jìn)掌心。這就是仙宗?這就是所謂的大道之門?與安州城內(nèi)那些因貧富而劃分三六九等的嘴臉,又有何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持續(xù)發(fā)酵,主持長老也面露難色,準(zhǔn)備按照規(guī)矩宣布鐘南暫入外門之時——
“嘿嘿嘿…沒人要?那正好,老頭子我缺個看爐火的童子!”
一個突兀的、帶著幾分憊懶和戲謔的沙啞聲音,如同破鑼般,驟然打破了問道臺上的沉寂!
眾人愕然循聲望去。
只見問道臺邊緣,靠近山崖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一個身影慢悠悠地站了起來。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沾著不少油污和藥漬的灰色舊道袍,頭發(fā)亂糟糟地像鳥窩,用一根枯樹枝隨意別著。臉上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胡子拉碴,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臺上的鐘南。
他手里還拿著一個豁了口的破酒葫蘆,時不時灌上一口,渾身散發(fā)著濃烈的酒氣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各種草藥甚至焦糊味的古怪氣息。在他腳邊,還隨意丟著幾把破蒲扇和一個黑乎乎的、似乎常年被煙火熏燎的小丹爐。
這形象…與周圍仙風(fēng)道骨的長老們格格不入,簡直像個混進(jìn)仙宗的邋遢老乞丐!
“藥瘋子?!”
“他怎么來了?”
“這老家伙不是常年蹲在廢丹房那邊嗎?今天怎么跑這兒來了?”
臺上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和竊竊私語。不少長老皺起了眉頭,司徒家的那位元嬰長老更是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紫霞長老在看到此人的瞬間,平靜的眼眸深處,卻猛地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的波動!握著座椅扶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那怪老頭卻渾不在意眾人的目光,一步三晃地走到臺前,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打了個響亮的酒嗝,伸出油膩膩的手指,遙遙點向臺下臉色緊繃的鐘南:
“喂!那個小子!對,就是你!叫鐘南是吧?看爐火,干不干?包吃包住,偶爾還能聞聞老頭子我煉廢的丹氣,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哦!嘿嘿嘿…”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話語更是荒誕不經(jīng)??礌t火?聞廢丹氣?這算什么收徒?
司徒浩忍不住嗤笑出聲,看向鐘南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弄,仿佛在說:看吧,只配和這種瘋老頭為伍!
鐘南也愣住了。他看著臺上那個邋遢的怪老頭,對方渾濁卻異常明亮的眼睛里,似乎并沒有戲謔,反而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玩味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就在鐘南猶豫之際,那怪老頭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他胸前衣襟下微微凸起的玉佩輪廓,眼中那玩味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層。
“小子,想好了沒?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老頭子我那兒雖然破了點,但清凈?。】偙热ネ忾T跟一群小崽子搶食兒強吧?”怪老頭又灌了口酒,咂咂嘴,懶洋洋地說道。
問道臺上,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鐘南身上,等著他的回答。是屈辱地接受這如同施舍的“看爐火”差事?還是硬氣地拒絕,直接進(jìn)入那前途未卜、危機四伏的外門?
鐘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屈辱和不甘。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那邋遢的怪老頭,掃過高臺上那些沉默的長老,掃過司徒浩譏諷的臉,最后落在紫霞長老平靜卻隱含深意的眼眸上。
然后,他看向那怪老頭,眼神清澈而堅定,朗聲道:
“弟子鐘南,愿意!”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問道臺上。沒有猶豫,沒有不甘,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嘿嘿,好!痛快!”怪老頭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黃的門牙,似乎頗為滿意。他不再看臺上眾人,轉(zhuǎn)身朝著山崖旁一條不起眼、長滿青苔的石階小路搖搖晃晃地走去,邊走邊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diào),酒葫蘆在腰間晃蕩。
“跟我來吧,小子!以后啊,廢丹房就是你的新家了!嘿嘿嘿…”
鐘南不再遲疑,在數(shù)百道或同情、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注視下,邁開腳步,跟著那道邋遢的背影,走向了那條通往未知的、彌漫著藥味和焦糊味的小路。
司徒浩看著鐘南消失在小路盡頭的背影,眼中的陰鷙更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廢丹房?哼,也好…一個看爐火的廢物,總比一個潛在的威脅好收拾。鐘南…我看你能在那堆垃圾里活幾天!”
他身旁,一個同樣來自司徒家的跟班低聲獰笑:“浩少爺放心,外門考核…有的是辦法讓他‘意外’消失…神不知鬼不覺…”
問道臺恢復(fù)了熱鬧,各峰長老繼續(xù)遴選心儀的弟子。紫霞長老端坐云臺,看著鐘南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邋遢老頭離去的山路,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松開,指尖,赫然有一枚與鐘南家傳玉佩質(zhì)地極其相似的、溫潤的玉質(zhì)碎片,正散發(fā)著微不可察的光芒。
“師叔…您…終于肯出來了嗎?”她心中默念,眼神復(fù)雜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