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劉昱辰比平時早醒了半小時。窗外，九月的晨光剛剛?cè)玖撂祀H線，幾只麻雀在電線桿上跳來跳去。他盯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直到母親敲門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昱辰，早餐做好了！"
餐桌上，父親正在看早報，頭版印著某所重點大學(xué)的研究成果。劉昱辰注意到父親的目光在那則新聞上停留了許久。
"2班是文科重點班吧？"父親突然開口，眼睛仍盯著報紙。
劉昱辰的筷子頓了一下："嗯。"
"李老師帶班很有一套，你跟著好好學(xué)。"父親折起報紙，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猓?雖然你理科思維更好，但既然選了文科，就別三心二意。"
母親端來煎蛋，適時岔開話題："軍訓(xùn)曬黑的還沒恢復(fù)呢，多吃點蛋白質(zhì)。"
走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書包肩帶勒得肩膀發(fā)疼。新發(fā)的教材比初中厚重許多，尤其是那本《中國歷史必修一》，磚頭似的硌在背心處。劉昱辰調(diào)整了一下肩帶，抬頭看見王旭在校門口等他，手里晃著兩盒牛奶。
"特供的，我媽單位發(fā)的。"王旭扔給他一盒，"聽說今天要排座位。"
校門口的值周生正在檢查校牌，劉昱辰下意識掃視人群，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18班教室在4樓，可能賀知夏早就到班級了。
2班教室里的風(fēng)扇賣力地旋轉(zhuǎn)著，卻驅(qū)散不了初秋的悶熱。班主任李老師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女性，說話時總喜歡用手將劉海別到耳后。
"按照中考成績排座位，"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窗外的陽光，"劉昱辰和孫曉曉，第三排靠窗。"
劉昱辰拎著書包走向指定位置，看到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正低頭整理文具。聽到動靜，她抬起頭，圓圓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嗨，我是孫曉曉。"
"劉昱辰。"他簡短地自我介紹，拉開椅子坐下。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桌面上，將孫曉曉放在桌上的粉色橡皮擦映得半透明。
孫曉曉的課桌收拾得異常整齊——筆袋按長短排列，課本包著素色的書皮，邊緣折角一絲不茍。相比之下，劉昱辰這邊只胡亂扔了幾支筆和一本卷了邊的筆記本。
"聽說你數(shù)學(xué)特別好？"孫曉曉小聲問，聲音像含著一顆糖，帶著天然的甜味。
“你從哪知道的？”
“猜的”孫曉曉調(diào)皮一笑。
劉昱辰聳聳肩："還行吧。"
"那以后請多指教啦！"她眨眨眼，眼角擠出兩道小細紋，"我最怕數(shù)學(xué)了，中考差點因為它落榜。"
李老師開始講解班規(guī)，劉昱辰的注意力卻飄向窗外。他突然回憶起了與賀知夏的點點滴滴，賀知夏肯定又被選為語文課代表了，她從來都是——
"劉昱辰同學(xué)？"李老師的聲音突然逼近。
他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全班都在看他。
“重復(fù)一下我剛才說了什么。
劉昱辰嗖的一下站起來：“上課認真聽講，積極發(fā)表見解，樂于學(xué)科探索，養(yǎng)成閱讀習(xí)慣?！?/p>
"很好，"李老師被劉昱辰的押韻逗笑，"但下次回答問題時，眼睛要看黑板，而不是窗外。"
幾個同學(xué)竊笑起來，劉昱辰耳根發(fā)熱地坐下。孫曉曉悄悄遞來一張紙條：【厲害??！】后面畫了個豎起大拇指的簡筆畫。
第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老師講解集合的概念時，劉昱辰注意到孫曉曉在筆記本上畫滿了問號。她的眉頭皺成一個小疙瘩，筆尖懸在紙上遲遲不落。
課間，她咬著筆帽，盯著課本發(fā)呆，連丸子頭松散了一綹都沒察覺。
"哪里不明白？"劉昱辰問道，伸手點了點她筆記本上畫問號的地方。
孫曉曉像受驚的兔子般抖了一下，隨即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課本上的一處例題："這個符號是什么意思？看起來像被壓扁的字母E..."
"屬于，"劉昱辰拿過她的筆記本，隨手畫了個維恩圖，"比如你是2班的學(xué)生，就'屬于'2班這個集合。"他又畫了幾個相交的圓圈，"而這個符號表示交集，就像我們班和1班都有參加文學(xué)社的學(xué)生..."
"??！"孫曉曉眼睛一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明白了！就像我和你都屬于'早餐喝豆?jié){'這個集合！"她笑起來時眼睛瞇成兩道彎月，鼻梁上擠出幾道可愛的小皺紋。
劉昱辰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尖透著健康的粉色。賀知夏的手總是沾著墨水，指甲也經(jīng)?？械脜⒉畈积R...
"謝謝！"孫曉曉松開手，開始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你這樣講比老師清楚多了。"
就這樣，劉昱辰和孫曉曉建立起一種默契：數(shù)學(xué)課上他幫她理解概念，語文課上她則幫他分析閱讀理解的答題技巧。一周后的午休時間，他們和王旭已經(jīng)能自然地圍在一起吃便當(dāng)。
"你們知道嗎？"王旭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18班的賀知夏語文摸底考了年級第一。"
劉昱辰的筷子頓了一下，一塊胡蘿卜掉回飯盒。孫曉曉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驚嘆道："好厲害！你認識她嗎？”
"嗯。"劉昱辰扒拉著飯盒里的青椒，想起初三時賀知夏的作文總被復(fù)印全年級傳閱，"她一直很擅長這個。"
孫曉曉雙手托腮，筷子斜插在米飯里像兩根小旗桿："我語文要是能再高點就好了，我媽說我作文寫的像開水煮白菜，但是100分全靠作文得了54，前面怎么寫也不得高分，每次寫答案都不知道該怎么答。"
"你有你的長處，"劉昱辰合上飯盒，“昨天英語模考閱讀ABCD不是全對了嗎。”
孫曉曉的臉微微泛紅，丸子頭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輕輕晃動："那不一樣...語文才是文科生的命根子。"她突然湊近，身上傳來淡淡的柑橘香氣，"對了，你們認識那個賀知夏？"
"初中同學(xué)。"王旭迅速接話，遞給劉昱辰一個了然的眼神。
"對了，"王旭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張通知單，"下周要選班干部，你們參選嗎？"
話題就這樣被岔開，但那天晚上，劉昱辰在書桌前盯著語文試卷看了很久，最后在日記本上寫下："129分...她是怎么做到的？"桌角的鐵盒里，那枚"車"棋子靜靜反射著臺燈的光芒。
周五下午臨時竄了借體育課體育課，2班和18班同時上課。劉昱辰正和王旭練習(xí)傳球，突然聽見場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哈哈大笑——不是賀知夏那種清脆如鈴的笑聲，而是周曉雯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
他下意識轉(zhuǎn)頭，果然看見周曉雯和幾個女生站在跑道邊。而在她們中間，賀知夏正彎腰系鞋帶，馬尾辮從肩頭滑落，在陽光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
"看球！"王旭的傳球重重砸在劉昱辰胸口。
"嗷！"他痛呼一聲，引來幾個女生回頭。賀知夏也直起身子，目光掃過球場，在看到他時停頓了一秒，然后若無其事地轉(zhuǎn)回去和周曉雯說話。
"專心點。"王旭跑過來拍拍他的背，"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劉昱辰搖搖頭，運球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沒必要。"
但接下來的比賽中，他變得異常積極，連續(xù)幾個三分球引得場邊女生小聲驚呼。最后一次投籃時，他故意用了賀知夏曾經(jīng)教他的姿勢——手腕多轉(zhuǎn)十五度，讓球在出手時產(chǎn)生更穩(wěn)定的旋轉(zhuǎn)。
球劃過一道完美弧線，空心入網(wǎng)。
他抹了把汗，余光瞥見賀知夏正看向這邊。當(dāng)他們的視線即將相遇時，她突然轉(zhuǎn)身拉起周曉雯離開了球場。
"她看了。"王旭在他耳邊說。
劉昱辰撿起滾到場邊的籃球，上面還留著賀知夏初三時用馬克筆寫的"加油"二字——那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字跡已經(jīng)被磨得模糊不清。
"無所謂。"他把球扔回器材筐，金屬網(wǎng)兜發(fā)出嘩啦一聲響。
周末，劉昱辰意外接到了孫曉曉的電話。
"救命！"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最后一題我完全看不懂，周一要檢查的..."
背景音里傳來她母親的呵斥聲，似乎在責(zé)怪她平時不努力。
"拍照發(fā)我看看？"劉昱辰翻開自己的作業(yè)本。
十分鐘后，孫曉曉發(fā)來一張模糊的照片，題目旁邊畫滿了憤怒的小表情。劉昱辰笑著撥通視頻電話，一步步引導(dǎo)她理解題意。
"原來要這樣畫輔助線！"屏幕里的孫曉曉突然瞪大眼睛，丸子頭因為激動而微微晃動，"你講得比老師還清楚！"
她身后的書桌上擺著一排卡通手辦，墻上貼滿了勵志便簽。劉昱辰注意到其中一張寫著："目標(biāo)是追上那個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你語文真的不好？"掛電話前，劉昱辰突然問。
孫曉曉做了個鬼臉："我媽說我的作文像'白開水煮白菜'——又白又淡。"
周一早上，孫曉曉在校門口等他，手里捧著兩杯豆?jié){："謝禮！"她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很好，"我昨晚把整章練習(xí)題都做完了！"
第一節(jié)課前，她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我打聽到18班下周有辯論賽，賀知夏是二辯。"她眨了眨眼，"要去看看嗎？"
劉昱辰的筆尖戳破了筆記本："不是哥們，我上哪看去？...再說吧。"
課間操時間，全校學(xué)生聚集在操場。劉昱辰站在2班隊伍末尾，目光不自覺地尋找著18班的位置。當(dāng)終于鎖定那個熟悉的身影時，他發(fā)現(xiàn)賀知夏正在和身旁的男生說笑——那是18班的學(xué)委趙修遠，初中時就是出了名的學(xué)霸，中考發(fā)揮失常進了普通班。
廣播操的音樂響起，劉昱辰機械地跟著動作，心里卻像塞了一團亂麻。轉(zhuǎn)身運動時，他看見賀知夏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鞋帶，差點絆倒，被趙修遠扶了一下手臂。她笑著道謝的樣子，和記憶中分毫不差。
"喂，同手同腳了！"王旭在旁邊小聲提醒。
劉昱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動作完全錯了節(jié)奏。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的畫面——賀知夏抬頭對趙修遠笑時，眼睛里閃著光，就像初三時她給他講解作文技巧時的樣子。
放學(xué)路上，孫曉曉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月考，而劉昱辰只是心不在焉地應(yīng)著。路過籃球場時，他突然說："教我寫作文吧。"
"?。?孫曉曉差點被自己的鞋帶絆倒，"我？教你？"
"交換，"劉昱辰指了指她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我繼續(xù)幫你補習(xí)數(shù)學(xué)。"
孫曉曉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笑開來："成交！不過..."她促狹地眨眨眼，"你是不是想考得比某個129分更好？"
“那沒辦法，這是真NB。 你努努力，說不定英語也考個129?！?/p>
"哈哈，我盡量吧。你看你是不是對那個有點意思？"
劉昱辰?jīng)]有否認，只是輕輕踢開路邊的一顆小石子。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錯在鋪滿銀杏落葉的校道上。那顆石子滾啊滾，最終停在了理科樓前的臺階下——那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抱著一摞作業(yè)本拾級而上，馬尾辮在余暉中泛著溫暖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