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集那由黑褐色巨石壘砌的城墻,在夕陽最后的余暉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一頭匍匐在戈壁邊緣的沉默巨獸。簡陋的原木柵欄入口處,四名手持武器的守衛(wèi),眼神如同鷹隼般掃視著荒野,充滿了警惕和不耐煩。
秦墨、石堅和阿離三人,帶著滿身風沙和疲憊,在守衛(wèi)冰冷的目光注視下,走到了木柵欄門前。他們襤褸的衣衫、干裂的嘴唇、尤其是阿離那蒼白虛弱的小臉,無不昭示著“流民”的身份。
“站??!” 一個身材矮壯、滿臉橫肉的守衛(wèi)頭目上前一步,手中的長矛毫不客氣地橫在三人面前,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在秦墨和阿離身上掃過,尤其在看到阿離時,眉頭嫌惡地皺起,仿佛看到了什么臟東西。“哪來的流民?懂不懂規(guī)矩?入城費,一人一枚赤銅板!” 他粗聲粗氣地吼道,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秦墨臉上。
赤銅板?秦墨心中一沉。他身上除了一些地球帶來的小玩意和懷里的冊子,身無分文。異界的貨幣體系他完全陌生。
就在秦墨思索對策時,身后的石堅沉默地踏前一步。他粗糙的大手伸進懷里那個破舊的皮囊深處,摸索了片刻,然后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著三枚邊緣磨損、色澤暗沉的赤紅色圓形小錢幣——赤銅板。
石堅將三枚銅板遞到守衛(wèi)頭目面前,動作沉穩(wěn),沒有多余的話。
守衛(wèi)頭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沒料到這三個看起來窮得叮當響的流民居然真能拿出錢來。他一把抓過銅板,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指甲刮了刮,確認是真貨,這才撇了撇嘴,目光再次落到阿離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或許是對其異于常人的蒼白產(chǎn)生了某種扭曲的聯(lián)想)。
“這小崽子怎么回事?半死不活的,別是什么瘟病吧?” 守衛(wèi)頭目語氣不善,長矛的矛尖幾乎要戳到阿離。
秦墨眼神一寒,不動聲色地將阿離往身后拉了拉,擋在她身前,平靜地開口:“路上受了風寒,進城歇歇就好。”
石堅也微微側(cè)身,將阿離擋得更嚴實了一些,渾濁的眼睛平靜地迎上守衛(wèi)頭目的目光,雖然沉默,但那股老獵人沉淀下來的、經(jīng)歷過生死的氣場,讓守衛(wèi)頭目心頭莫名一悸。
守衛(wèi)頭目哼了一聲,似乎覺得跟三個流民計較有失身份,又或許是對石堅那平靜目光下的東西有所忌憚,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進去吧!記住,黑石集有黑石集的規(guī)矩,晚上宵禁,別惹事,否則…哼!”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威脅意味十足。
木柵欄被推開一道縫隙,三人沉默地擠了進去。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牲畜糞便、陳年汗臭、劣質(zhì)酒氣、腐爛垃圾以及某種劣質(zhì)油脂燃燒氣味的渾濁熱浪,撲面而來,瞬間將三人包裹。秦墨甚至感覺呼吸都為之一窒。
黑石集內(nèi)部,比外面看到的更加擁擠、骯臟和混亂。狹窄的、坑洼不平的泥土街道兩旁,擠滿了用破木板、爛氈布、甚至獸皮胡亂搭建的低矮窩棚。污水橫流,垃圾遍地。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穿著破爛皮甲、眼神兇狠的傭兵;牽著瘦弱馱獸、滿臉風霜的行商;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本地貧民;還有更多像他們一樣,帶著絕望和一絲僥幸眼神的流民。各種口音的吆喝聲、叫罵聲、牲畜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嘈雜噪音。
阿離被這污濁的空氣和嘈雜的環(huán)境刺激得咳嗽起來,小手緊緊抓住秦墨的衣角,身體微微發(fā)抖。
石堅顯然對這里的環(huán)境并不陌生。他沒有在混亂的主街停留,而是帶著秦墨和阿離,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更加狹窄、更加陰暗、氣味也更加刺鼻的小巷。巷子深處,窩棚更加密集破敗,這里顯然是流民和底層苦力的聚集區(qū)。
在一個由幾塊歪斜木板和破氈布搭成的、勉強算個“門面”的窩棚前,石堅停下了腳步。窩棚門口掛著一串風干的、不知名的小獸爪子,里面坐著一個身形佝僂、穿著油膩皮襖的老頭。老頭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眼睛卻異常靈活,像老鼠一樣滴溜溜地轉(zhuǎn)著,打量著來人。他背上有個明顯的大鼓包,正是綽號“老駝”的窩棚區(qū)小頭目。
“老駝?!?石堅走上前,聲音低沉地打了個招呼。
老駝抬起眼皮,渾濁的小眼睛在石堅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他身后的秦墨和阿離,尤其是在阿離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手中一個油膩膩的煙斗,噴出一股劣質(zhì)煙草的刺鼻煙霧。
“喲,石老鬼?還活著呢?” 老駝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黑風天里鉆出來?命夠硬的?!?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贊嘆還是嘲諷。
石堅沒理會他的語氣,直接從懷里掏出那半袋被小心保存的、烤得焦黑的沙鼠肉干,丟到老駝面前的破木板上?!袄弦?guī)矩,找個能落腳的地兒,清凈點的?!?/p>
老駝伸出枯瘦的手,掂了掂肉干的分量,又解開袋口聞了聞,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算你小子識相,沒拿發(fā)霉的糊弄老子?!?他收起肉干,用煙斗指了指窩棚區(qū)最深處、靠近臭水溝和垃圾堆的一個角落?!斑觯罾镱^,挨著溝那間破的,沒人要。自己收拾去。晚上別亂跑,最近不太平,‘獨眼狼’的人查得緊,說是找?guī)讉€不開眼的?!?/p>
“獨眼狼?” 秦墨心中一動,記下了這個名字。
石堅點點頭,沒再多說,示意秦墨和阿離跟上。三人踩著污水和垃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個角落。
那是一個比狗窩好不了多少的地方。所謂的“窩棚”,其實就是用幾根朽木支著幾塊破氈布和爛木板,勉強圍出一個不足五平米、四面漏風的空間。里面堆滿了垃圾和塵土,散發(fā)著濃烈的霉味和腐臭。旁邊就是一條流淌著黑綠色污水的臭水溝,蚊蠅嗡嗡亂飛。
條件惡劣到了極點。但至少,這是一個可以暫時遮風擋雨(雖然可能擋不?。?、避開人群目光的落腳點。在危機四伏的黑石集,尤其是得知了“獨眼狼”這個名字后,偏僻,反而成了一種優(yōu)勢。
秦墨看著這個破敗的“家”,又看了看身邊疲憊不堪、臉色蒼白的阿離,以及沉默著開始動手清理垃圾的石堅。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
第一步,總算踏進來了。接下來,就是在這混亂骯臟的泥潭里,用他帶來的“東西”,砸出第一塊立足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