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欄旁，林陽被簇?fù)碇纳碛跋褚环萄鄣漠嫞佑≡谙男M匆匆離去的余光里。他臉上那陽光隨和的笑容，與昨晚壁燈下那個因她觸碰而瞬間僵硬、眼中帶著真實(shí)悸動的林陽，形成了過于鮮明的對比。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她的心口——是羞赧未褪的余熱，是窺見他另一面的無措，更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心疼？
她抱著巨大的背包，像抱著一個沉甸甸的秘密，加快腳步逃離了那片喧鬧。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昨夜觸碰他皮膚時那微涼的、帶著細(xì)微顫抖的觸感，此刻卻混合著一種奇異的疏離感。
回到教室角落的座位，夏小滿將臉埋進(jìn)臂彎。周圍同學(xué)的談笑聲、教授講課的聲音，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林陽在人群中的身影，和他那句打著哈哈的“青鳥大神還需要助手嗎？”，反復(fù)在腦海中回響。
原來，“青鳥”這個身份，對他而言，并不僅僅意味著光環(huán)和崇拜，更是一副需要時刻戴好的面具，一份必須獨(dú)自扛起的重?fù)?dān)。而她指尖觸碰到的，是面具之下，那個會疲憊、會焦躁、會因她一點(diǎn)點(diǎn)進(jìn)步而真實(shí)雀躍的林陽。這份認(rèn)知，讓那個巨大的秘密——她知曉他就是青鳥，她正在參與他的創(chuàng)作——變得更加沉重，也……更加珍貴。
下午沒課，夏小滿早早回到了“青藤苑”?？蛷d里靜悄悄的，林陽還沒回來。她放下背包，目光落在書桌上那個屬于她的位置。臺燈的光線柔和，速寫本安靜地躺在那里。
她走過去坐下，沒有立刻翻開本子。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桌面光滑的木質(zhì)紋理，仿佛還能感受到昨夜鉛筆劃過紙面時的沙沙聲，感受到林陽因她建議而爆發(fā)的贊嘆目光。她拿起一支鉛筆，筆尖懸在空白的紙頁上方。
她想畫點(diǎn)什么。不是分鏡，不是角色，只是想表達(dá)此刻心中那團(tuán)亂麻般的情緒。
筆尖落下，線條不再是精準(zhǔn)的勾勒，而是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宣泄感。她畫了一片巨大的、沉重的羽翼，華麗而耀眼，卻用繁復(fù)交錯的鎖鏈緊緊束縛著。羽翼下方，是一個小小的、蜷縮著的影子，被陰影籠罩，只有一只手，極其努力地、帶著顫抖，伸向羽翼上其中一道鎖鏈的縫隙，指尖剛剛觸碰到冰冷的金屬。
她畫得很投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才猛地驚醒，手忙腳亂地想將速寫本合上。
“我回來了。”林陽的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疲憊，他走進(jìn)客廳，隨手將背包扔在沙發(fā)上，揉了揉眉心?？吹较男M坐在書桌前，他臉上習(xí)慣性地想揚(yáng)起笑容，但那笑容顯得有些勉強(qiáng)，眼底的倦意清晰可見。
“嗯?！毕男M低著頭，迅速將速寫本合攏抱在懷里，像藏起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林陽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或者說，他此刻的疲憊讓他無暇顧及。他走到書桌前，拿起自己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冷水，才重重地嘆了口氣，拉開椅子坐下，身體陷進(jìn)椅背里。
“累死了……”他低聲嘟囔了一句，手指煩躁地插入發(fā)間，“下午被系主任抓去開會，討論什么迎新晚會的宣傳海報，一堆外行意見，吵得我頭疼……”他抱怨著，聲音里充滿了被瑣事消耗精力的不耐。
夏小滿抱著速寫本，偷偷抬眼看他。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眉頭緊鎖，陽光帥氣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倦怠和煩躁。這和她早上看到的那個在人群中談笑風(fēng)生的“陽光學(xué)長”判若兩人。這才是真實(shí)的他嗎？被“青鳥”的盛名和現(xiàn)實(shí)的責(zé)任夾在中間，疲憊不堪的林陽？
一股強(qiáng)烈的沖動再次涌上心頭。她想起了昨夜指尖觸碰他手臂時，他那瞬間的僵硬和悸動。那個簡單的觸碰，似乎……驅(qū)散了他片刻的陰霾？
勇氣像細(xì)小的藤蔓，在心疼的土壤里悄然滋生。她看著林陽緊鎖的眉頭，看著他因疲憊而顯得格外脆弱的側(cè)臉。懷里的速寫本像一塊烙鐵，提醒著她剛剛畫下的沉重羽翼和努力伸出的手。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抱著速寫本的手指因?yàn)橛昧Χ腹?jié)泛白。她極其緩慢地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僵硬。
林陽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微微睜開眼，帶著詢問看向她。
夏小滿沒有看他，目光死死盯著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那只手，曾經(jīng)握著畫筆創(chuàng)造奇跡，此刻卻只是無力地搭在桌沿。
她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到他身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想要撫平他眉間褶皺的沖動在激烈交戰(zhàn)。
林陽完全愣住了，困惑地看著她異常的行為。
終于，她停在了他的椅子旁。距離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節(jié)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她低著頭，長發(fā)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只抱著速寫本的手，在微微顫抖。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幾秒鐘沉默后。她那只空著的、垂在身側(cè)的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帶著和昨夜如出一轍的、無法控制的細(xì)微顫抖，伸向了林陽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
她的指尖，帶著一絲涼意和汗意，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他手背上裸露的皮膚。不是手臂，而是手背。那觸碰比昨夜更短暫，更輕，如同蝴蝶的翅膀輕輕掠過水面，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但就在指尖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
林陽的身體再次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微弱卻精準(zhǔn)的電流擊中！他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煩躁，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倏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背上那剛剛被觸碰過的位置，又猛地抬頭看向近在咫尺、低著頭看不清神情的夏小滿！
這一次的震驚，比昨夜更甚！因?yàn)檫@一次，是她主動靠近！是她主動選擇了位置！是她……在試圖安撫他？！
一股洶涌的、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從手背上那個微涼的觸點(diǎn)炸開，以燎原之勢席卷了他全身！心臟像是被一只溫暖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漲，跳得失去了章法。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手背上那一點(diǎn)殘留的、帶著她獨(dú)特顫抖的觸感，和她近在咫尺、散發(fā)著淡淡洗發(fā)水香氣的發(fā)頂。
夏小滿在觸碰到的瞬間，就像被電擊般猛地縮回了手！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吞沒！她再也無法承受，抱著速寫本，像一顆被彈射出去的子彈，轉(zhuǎn)身就朝自己的房間沖去！“砰！”房門被重重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響亮，宣告著她內(nèi)心的天崩地裂。
客廳里，只剩下林陽一個人。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維持著那個姿勢。目光還死死盯著自己手背上那個被觸碰過的點(diǎn)。那里空空如也，皮膚光滑依舊。
但這一次，那感覺卻無比清晰，無比深刻，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震顫。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意味，覆上了右手手背——那個剛剛被她指尖觸碰過的位置。
溫?zé)岬闹讣飧采w著微涼的皮膚。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強(qiáng)烈悸動、難以置信的溫柔和一種近乎疼痛的酸澀感，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防線。他猛地低下頭，將額頭抵在交疊的雙手上，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起來。
指尖的余溫……是她主動靠近、帶著安撫意味的觸碰……
這個認(rèn)知，像一顆投入深潭的星辰，在他疲憊不堪的心底，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足以照亮一切陰霾的璀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