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霧鎖南洋 南洋咖啡 98564 字 2025-06-30 07: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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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蒼涼沙啞的船歌,如同冰冷的海蛇,纏繞著阿諒的神經(jīng),每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都敲打在他緊繃的心弦上。

      “…錨…定風波…石…引歸途…”

      “…迷途的…魂…莫回頭…”

      “…龍王…睜眼…血…染浪…”

      歌聲斷斷續(xù)續(xù),穿透海浪的轟鳴,仿佛不是來自某個確定的方向,而是從腳下漆黑的礁石縫隙里、從頭頂陰沉的云層中、甚至從他自己靈魂深處滲出來。

      阿諒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死死攥住冰冷的船錨木牌和胸前灼熱的怪石,屏住呼吸,冰涼的汗珠混著海水從額角滑落,視線如同探針,一寸寸掃過前方那片被巨大礁石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黑暗淺灘。

      聲音的源頭,似乎就在那片最靠近海浪、嶙峋礁石犬牙交錯的地方。

      沒有燈火,沒有人影。只有礁石沉默的輪廓和海水永不停歇的沖刷。

      是幻覺?

      是海妖的誘惑?

      還是…追殺者的陷阱?

      阿諒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敢動,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只能將身體更深地縮進破舢板腐朽的陰影里,如同蟄伏的獸。歌聲還在低徊,帶著一種古老的、令人心悸的韻律,反復吟唱著那幾個關鍵詞:錨、石、龍王、血染浪。

      這些詞像冰冷的楔子,狠狠釘進他混亂的思緒。

      老海狗的木牌,胸口的怪石,柯永昌的追殺…這一切,難道真的和這虛無縹緲的海神有關?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警惕中緩慢流逝。

      肩膀傷口在冰冷海風和詭異歌聲的雙重刺激下,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懷里那個小瓦罐的位置——那神奇的膏脂帶來的溫潤暖意,此刻成了唯一的慰藉。

      就在阿諒緊繃的神經(jīng)快要達到極限時,那片礁石深處,一點極其微弱、搖曳不定的火光,如同鬼火般,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火光很小,被一只枯槁、骨節(jié)粗大的手攏著。

      持火者佝僂著背,身影幾乎與嶙峋的礁石融為一體,只能看到一件極其破舊、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短褂,和一頭在海風中亂舞的、如同海草般灰白糾結的頭發(fā)。

      歌聲停了。

      那佝僂的身影,正朝著破舢板的方向,蹣跚走來。

      阿諒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地將身體壓得更低,手指緊緊扣住袖中那片鋒利的礁石片——這是他唯一的武器。

      是敵?

      是友?

      腳步聲在碎石灘上拖沓而沉重,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那點微弱的火光漸漸靠近,映照出一張溝壑縱橫、如同被海風鹽鹵反復腌漬過的老臉。

      皮膚是深古銅色,布滿深刻的皺紋和曬斑,一雙眼睛深陷在眉骨下,眼珠渾濁得如同蒙塵的琉璃,卻偶爾閃過一絲與外表極不相稱的、銳利如鷹隼般的光芒。

      他看起來比老海狗還要蒼老、還要落魄,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魚腥、汗臭和陳年煙草的味道。

      他走到離破舢板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渾濁的目光掃過船身,最后落在蜷縮在陰影里的阿諒身上。

      那目光沒有任何驚訝,仿佛早就知道這里躲著一個人。

      “哼,”

      一個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礁石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難以辨別的南洋土腔,

      “夜半三更,龍王打盹,小鬼爬灘。攪了老頭子聽潮的清凈?!?/p>

      阿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蓄勢待發(fā)。

      這老者的口音古怪,但能聽懂。

      他沒有立刻動手,這算是個…好的信號?

      “我…我只是落水,找個地方避避風…” 阿諒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無法掩飾的警惕。

      他不敢放松手中的石片。

      “避風?”

      老者嗤笑一聲,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避的是哪路風?海上的風,還是…人間的刀風?”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掃過阿諒濕透破爛的衣衫,尤其在肩膀那處被海水泡得發(fā)白、邊緣還糊著暗綠色藥痂的傷口上停留了一瞬,渾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了然。

      “老海狗的苦海青?小子,你惹的麻煩不小啊。”

      他竟然認得老海狗的藥!

      阿諒心中劇震。

      這老者絕不簡單!

      “您…認識海爺?”

      阿諒試探著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

      “哼,那老東西還沒死透?”

      老者哼了一聲,語氣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別的情緒。

      他不再看阿諒,反而佝僂著腰,顫巍巍地走到破舢板邊,伸出那只布滿老繭和傷痕、如同枯樹皮般的手,極其熟稔地摸索著船板腐朽的邊緣。

      他的動作看似遲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精準。

      “這船…還能飄?”

      阿諒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船破成這樣,簡直像一堆朽木。

      “飄?”

      老者頭也不抬,聲音從佝僂的背影里傳來,

      “比你的命硬點?!?/p>

      他枯槁的手指在某處朽爛的船板縫隙里摳了幾下,竟神奇地掀開了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木板!

      下面露出一個小小的、被油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暗格!

      阿諒看得目瞪口呆。這破船,居然還有機關?

      老者從暗格里摸索著,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扁平錫壺,擰開蓋子,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仰頭灌了一大口,滿足地哈出一口帶著濃重酒味的熱氣。

      “小子,”

      他轉(zhuǎn)過身,渾濁的眼睛在火光下盯著阿諒,那絲銳利的光芒再次閃現(xiàn),

      “身上帶著不該帶的東西,又惹了不該惹的人。萬礁嶼這灘渾水,你趟進來,想出去可就難了?!?/p>

      “您…您知道些什么?”

      阿諒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老者似乎洞悉一切!

      老者沒直接回答,又灌了一口酒,目光投向遠處黑暗洶涌的大海,聲音變得飄忽,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吟唱:

      “…錨定風波…石引歸途…老話是這么傳的。可錨丟了,石現(xiàn)了世…龍王就該睜眼了…”

      他猛地轉(zhuǎn)回頭,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阿諒,

      “血染浪…這話,應驗得快得很!”

      一股寒意瞬間從阿諒的腳底竄上頭頂!

      這老者唱的船歌,和他剛才聽到的一模一樣!

      他說的錨和石,分明就是指自己身上的木牌和怪石!

      “您…您到底是誰?”

      阿諒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老帆頭。”

      老者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黃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弄,

      “一個等死的糟老頭子罷了。年輕那會兒,也給人掌過舵,看過星,祭過海神娘娘…”

      他頓了頓,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到阿諒緊握的左手上——那里攥著船錨木牌。

      “那東西…是禍根。拿在手里,就是活靶子?!?/p>

      阿諒下意識地將木牌攥得更緊。

      這冰冷沉重的木牌,是唯一的線索!

      “柯永昌…赤水幫…他們在找什么?”

      阿諒急切地問道,

      “這錨和石,到底是什么?”

      “赤水幫?”

      老帆頭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不屑,

      “他們?一群在淺水洼里蹦跶的蝦米罷了!也配染指‘定?!臇|西?”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森然,

      “真正要命的…是祭品快湊齊了!龍王睜眼…是要見血的!小子,你就是那最扎眼的一滴!”

      “祭品?什么祭品?”

      阿諒聽得心驚肉跳,寒意徹骨。

      老帆頭卻不再解釋,渾濁的目光陡然變得極其銳利,如同兩把淬了寒冰的錐子,猛地刺向阿諒身后的黑暗礁石群!

      “哼!陰魂不散!”

      幾乎在老帆頭話音落下的同時,阿諒也聽到了!

      幾道極其輕微、如同貍貓?zhí)み^沙石的腳步聲,正從不同方向,借著海浪的掩護,朝著這片小小的淺灘快速合圍而來!

      動作迅捷而專業(yè),絕非疤臉李那種混混可比!

      追殺者!

      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這里!

      阿諒瞬間彈起,背靠著冰冷的船板,袖中的礁石片滑入手心,鋒利的邊緣割破了皮膚也渾然不覺。

      絕望再次攫住了他!

      前有追兵,后有怒海!

      老帆頭渾濁的眼睛里卻沒有任何慌亂,反而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兇悍光芒!

      他猛地將手中的錫壺狠狠砸在旁邊的礁石上!

      “哐當!”

      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淺灘上炸響!

      這聲音如同一個信號!

      老帆頭佝僂的身軀爆發(fā)出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敏捷,他枯槁的手閃電般伸進懷里,掏出一把黑乎乎、散發(fā)著刺鼻辛辣氣味的粉末,朝著腳步聲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揚了出去!

      “嗤——!”

      那粉末遇風即燃,瞬間爆開一大片慘綠色的詭異火焰!

      綠火無聲燃燒,卻散發(fā)出令人頭暈目眩的濃烈辛辣氣味,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扎進鼻腔和眼睛!

      “?。∥业难劬?!”

      “什么東西?!”

      幾聲壓抑的痛呼和驚叫頓時從礁石后傳來!

      合圍的陣勢瞬間被打亂!

      “小子!這邊!”

      老帆頭低吼一聲,枯瘦的手一把抓住阿諒沒受傷的那條胳膊!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如同鐵鉗!

      阿諒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身不由己地被老帆頭拽著,踉踉蹌蹌地朝著破舢板后面、礁石最密集、海浪拍擊最猛烈的方向沖去!

      老帆頭對這里的地形熟悉得如同掌紋!

      他拖著阿諒,在濕滑陡峭、布滿鋒利牡蠣殼的礁石縫隙間左沖右突,速度快得驚人。

      身后,被綠火阻了一下的追兵已經(jīng)反應過來,憤怒的呼喝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緊追不舍!

      “老東西找死!”

      “抓住他們!”


      更新時間:2025-06-30 07: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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