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找死!”
“抓住他們!”
一支弩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擦著阿諒的耳畔飛過,“哆”地一聲深深釘入前方的礁石!
“跳!”
老帆頭一聲暴喝!
前方已是絕路!
一塊巨大的礁石如同屏風般矗立,下方就是洶涌翻騰、白沫四濺的海水!
礁石根部,被海浪侵蝕出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鉆過的、黑黢黢的狹小洞口!
沒有半分猶豫!
老帆頭率先矮身,如同靈活的泥鰍,一頭鉆進了那個漆黑、散發(fā)著濃重海腥和腐朽氣味的洞口!
阿諒緊隨其后,肩膀的傷口狠狠撞在粗糙的礁石邊緣,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咬緊牙關(guān),奮力擠了進去!
洞內(nèi)狹窄、潮濕、伸手不見五指。
腳下是滑膩的淤泥和硌腳的碎石。
海水從洞壁的縫隙里不斷滲入,冰冷刺骨。
“往里爬!別停!”
老帆頭的聲音在前面響起,帶著喘息。
阿諒手腳并用,在黑暗中艱難地向前爬行。
身后,洞口方向傳來追兵氣急敗壞的叫罵和試圖鉆進來的聲音,但洞口實在太小,體型稍大的追兵根本擠不進來!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隱約的海浪聲。
洞口!
另一個出口!
老帆頭率先鉆了出去。阿諒緊隨其后,當他掙扎著爬出這個狹小的海蝕洞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呆住了!
這里是一處更為隱秘、被犬牙交錯礁石完全環(huán)抱的小小內(nèi)灣!
海水相對平靜,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墨藍色。
而就在這內(nèi)灣的中央,借著天邊透出的第一縷灰蒙蒙的曙光,阿諒赫然看到——
一艘船!
不是破舢板,而是一艘真正的、雖然不大卻結(jié)構(gòu)堅固的舊帆船!
船身被刷成不起眼的深褐色,桅桿上的帆早已收起。
它就那樣靜靜地停泊在墨藍色的水面上,像一頭蟄伏的、傷痕累累卻依舊兇悍的海獸。
船頭立著一根雕刻著簡單波浪紋的桅桿,桅桿頂端,一面同樣深褐色、邊緣磨損嚴重的三角小旗在晨風中無力地飄動,旗面上,赫然繡著一個線條簡潔卻透著一股蒼勁氣息的圖案——
一只船錨!
與阿諒手中木牌上,一模一樣的船錨!
“上船!”
老帆頭喘息著,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指著岸邊一條半泡在水里、同樣破舊的小舢板。
阿諒的心跳如擂鼓。
他看著那艘神秘的、懸掛著船錨旗的舊帆船,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枚冰冷沉重的木牌。
老帆頭,船錨木牌,這艘錨船…還有那詭異的海神祭歌…這一切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眼前這個神秘的老者和他這艘同樣神秘的船!
他不再猶豫,跟著老帆頭跳上小舢板。
老帆頭解開纜繩,抓起船槳,枯瘦的手臂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小船如同離弦之箭,朝著內(nèi)灣中央那艘靜默的錨船快速劃去。
身后,礁石洞口的方向,傳來了追兵憤怒卻無可奈何的咆哮,被海浪聲和漸起的晨風,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曙光艱難地刺破厚重的云層,給墨藍色的海面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鉛灰色。
破舊的小舢板載著阿諒和老帆頭,劃開水面,在嶙峋礁石的注視下,靠向了那艘懸掛著神秘船錨旗的舊帆船舷。
船舷的木頭同樣飽經(jīng)風霜,深褐色的漆皮剝落大半,露出底下灰白腐朽的木紋。
一條同樣老舊、掛著濕滑海藻的繩梯垂落下來。
“爬上去!”
老帆頭言簡意賅,自己率先抓住濕漉漉的繩索,動作敏捷得不像個老人。
阿諒強忍著肩膀的劇痛,緊隨其后。
冰冷的繩索摩擦著掌心,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傷口,汗水混著海水從額頭滑落。
當他終于翻過船舷,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濕的甲板上時,一股混雜著桐油、魚腥、霉味和陳年煙草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
甲板空曠,中央立著那根雕刻波浪紋的主桅,船錨旗在微亮的晨光中無精打采地垂著。
除了他們兩人,船上空無一人,一片死寂。
老帆頭佝僂著背,走到船艙口——那是一個低矮的、用厚實木板做成的艙門。
他伸手在門框上方一個不起眼的凹槽里摸索了一下。
“咔噠?!?/p>
一聲輕微的機械響動。
老帆頭用力一推,沉重的艙門應聲而開,一股更濃重的、混合著草藥、塵土和某種奇異辛香的味道涌了出來。
“進去?!?/p>
老帆頭側(cè)身讓開。
阿諒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鉆了進去。
艙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一盞掛在艙壁上的、用厚玻璃罩著的油燈提供著昏黃的光暈。
空間不大,卻堆滿了各種難以名狀的雜物:成捆的、散發(fā)著濃烈氣味的干草藥,一摞摞磨損嚴重的海圖卷軸,幾個蒙塵的羅盤和星象儀,角落里甚至還有一副巨大的、已經(jīng)發(fā)白的某種深海魚類的骨架。
最引人注目的是艙壁。
上面用焦黑的木炭,密密麻麻地畫滿了各種奇特的符號、扭曲的路線、以及一些難以辨認的潦草文字。
在眾多符號之中,一個圖案被反復勾勒、加深——正是那枚船錨!
而在艙壁的正中央,懸掛著一幅用陳舊麻布繪制的、色彩早已黯淡的圖畫。
畫上描繪的,是一場令人毛骨悚然的祭祀場景:背景是滔天巨浪和風暴中顛簸的古老船只。
畫面中央,一個巨大的、模糊不清的、仿佛由海水和陰影構(gòu)成的恐怖頭顱懸浮在海面之上,頭顱上只有一只占據(jù)了小半個畫面的、巨大而冰冷的豎瞳!
那豎瞳是詭異的暗金色,瞳孔深處似乎有漩渦在旋轉(zhuǎn)。
在豎瞳的下方,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漂浮著三樣祭品:
左側(cè),一枚線條清晰、散發(fā)著微光的船錨;
右側(cè),一塊形狀不規(guī)則、內(nèi)部仿佛有火焰流動的赤紅色石頭;
而在船錨與石頭中間,漂浮著一個小小的、面目模糊的人形!
畫的底部,用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顏料,寫著一行扭曲的古體字。
阿諒一個字也不認識,但那字形透出的不祥氣息,卻讓他遍體生寒。
“海神開眼…三牲獻祭…”
老帆頭沙啞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如同嘆息,又如同詛咒。
他渾濁的目光落在畫上那只巨大的暗金豎瞳上,帶著一種阿諒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恐懼、敬畏,甚至還有一絲…狂熱?
“錨定其位,石燃其魂,人奉其身…方能平息龍怒,暫得風波寧息?!?/p>
老帆頭枯槁的手指,依次點過畫上的船錨、石頭和人形。
“這就是海神祭…幾百年前,那些敢闖深海的老家伙們,用命換來的規(guī)矩。”
阿諒如遭雷擊!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緊攥的左手中的船錨木牌,又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里,怪石正隔著濕透的衣衫,散發(fā)著一陣陣灼人的熱意!
錨…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