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蘇木跟著那丫鬟一路往棲梧院走,很快到了客堂,陳蘇木便頓住了腳步。
帶著陳蘇木過來的丫鬟,是岳南笙身邊貼身伺候的,名叫碧春,她見陳蘇木頓住了腳步,輕笑著道:“陳大夫也不是外人,我們大少奶奶正不舒服呢,就不出來診脈了,陳大夫跟我往后頭去就是了?!?/p>
陳蘇木猶豫了一下,周家大少奶奶這個年紀(jì),周復(fù)禮又不在家,雖是白天,卻也有些不大妥當(dāng)。
此時院子里幾個灑掃的丫鬟正在捕蟬,嘰嘰喳喳的,陳蘇木想了想,周家下人不少,自己不過是來診脈,不應(yīng)多想,還是抬腳跟上了碧春。
一進(jìn)屋里,陳蘇木就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龍腦香,入眼是十二扇紫檀木圍屏,上頭描繪著各色吉祥紋樣。
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應(yīng)該是番邦舶來的,花紋不大常見,踩在上面像是踩在云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穿過屏風(fēng),眼前是一張月洞式架子床,鎏金帳鉤挑著蔥綠撒金帳子,露出里頭海棠紅綃被,衾面繡著百蝶穿花,床頭堆著幾個錦緞引枕,岳南笙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頭上戴著抹額,正半躺在迎枕上。
“大少奶奶,我來給您請脈?!?/p>
陳蘇木上前拱了拱手,眼眸低垂,不敢細(xì)看床上的風(fēng)光。
岳南笙懶懶支起半個身子,笑吟吟道:“陳大夫怎么這么客氣,你與致和兄弟相稱,就是叫一聲嫂子也是應(yīng)該。”
陳蘇木忙道不敢,仍舊半垂著腦袋,低頭看地上絨毯的花紋。
岳南笙見狀將手腕伸出來,懶懶道:“請陳大夫幫我看看吧,這幾日不大思飲食,睡得也不安穩(wěn)。”
陳蘇木坐到榻邊的繡墩上,把藥箱打開,取出脈枕,墊在岳南笙的手腕下,伸出兩指浮在岳南笙的脈搏上,仔細(xì)聽脈。
不多時,陳蘇木道:“大少奶奶脈象沉細(xì),此乃脾腎陽虛、氣血不足之癥。需溫補(bǔ)脾腎、益氣養(yǎng)血,兼以安神。我給您開一副歸脾湯,讓人抓好藥送過來,按方煎藥,服用七日,應(yīng)當(dāng)能緩解?!?/p>
岳南笙嗯了一聲,有些不甘心的問:“我這身子,當(dāng)真不能生了嗎?”
陳蘇木嘆息道:“大少奶奶,您不是找鄒老太醫(yī)也瞧過了嗎,他的說法是不是跟我的一樣?”
岳南笙聞言臉色變了變,沒有再追問下去。
陳蘇木診完脈收拾好藥箱正要告退,岳南笙忽道:“陳大夫,等會給我娘診完脈,會有人帶你去給一位姑娘診脈,你看看她有沒有喜信,若是沒有,就看看她的身子如何,容不容易坐胎。她是我找來給致和生孩子的,此事請陳大夫代為保密,萬萬不可說給第三人知?!?/p>
陳蘇木微怔,他聽說過周復(fù)禮與岳南笙的愛情故事,所以周復(fù)禮一直沒有妾室,他也沒有覺得奇怪。
想不到這夫妻倆也頂不住了,開始安排妾室了。不過這是別人家事,他身為大夫,自然要為人家保密。
陳蘇木拱手道:“大少奶奶放心,此事出了周家,我就全忘了?!?/p>
岳南笙點點頭,擺擺手叫人把陳蘇木帶出去。
她并不擔(dān)心陳蘇木泄密,一來陳蘇木租著周家的鋪子,眼下醫(yī)館生意好,他沒有必要得罪自己的鋪東,若是周家收回鋪子,他要重新開一家醫(yī)館,又要重頭再來;二來陳蘇木與周復(fù)禮關(guān)系還不錯,自己再備上一份厚禮,將來靳歲歡有了身孕,診脈也少不了要麻煩陳蘇木。
陳蘇木出了棲梧院,跟著丫鬟先去了荷香苑給陳夫人請脈,從荷香苑出來,又去了一間極為僻靜的院子,上頭寫著風(fēng)竹園。
園門口站著兩個魁梧的婆子,聽到是來診脈的,開了門放陳蘇木進(jìn)去。
知書已經(jīng)提前得了吩咐,叫靳歲歡帶了幃帽,出來給陳蘇木診脈。
陳蘇木看不到靳歲歡的容貌,見她手腕纖細(xì),肌膚瑩白,心中也猜出,這姑娘應(yīng)該生的不俗,不然也入不了周復(fù)禮的眼。
他給靳歲歡診了脈,低聲道:“姑娘身子很好,并未有孕,只是近來多思,應(yīng)當(dāng)多吃多睡,方能有助孕育?!?/p>
不知為何,陳蘇木在說道“并未有孕”這幾個字后,明顯感覺眼前的姑娘身子陡然放松了下來。
陳蘇木心里奇怪,她是進(jìn)來給周復(fù)禮生孩子的,怎么會在聽說沒有身孕時,反倒松了一口氣呢?
陳蘇木走后,靳歲歡摘了幃帽,若有所思的回了里間。
早上,知書就說了,等會要來一個大夫診脈。要是靳歲歡寫一個紙條,趁人不注意塞給那個大夫,應(yīng)該是行得通的。
但是靳歲歡沒敢這么做,她不清楚這個大夫的來歷。
岳南笙和周復(fù)禮把她囚禁起來,能叫進(jìn)府診脈的大夫,肯定是關(guān)系不一般的,若她貿(mào)貿(mào)然遞了紙條過去,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岳南笙這個毒婦,拿母親和弟弟來要挾她,她不敢不謹(jǐn)慎些。
好在今日知書見她情緒不高,忍不住告訴她,昨日拿了經(jīng)書走的人是知書的娘,她娘會把經(jīng)書送到夫人那里的。
荷香苑內(nèi)室里,陳夫人翻看著馮媽媽送來的經(jīng)文,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這不是你們奶奶寫的吧?”
馮媽媽忙小聲道:“夫人真厲害,一眼就瞧出來了。不瞞夫人說,我們奶奶寫的經(jīng)文,被小丫鬟弄翻茶水泡壞了,正巧表姑娘這些日子寫了不少,我看著跟我們奶奶寫的差不多,就先拿來頂上了?!?/p>
陳夫人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在想,哪里差不多,明明差得遠(yuǎn)了。岳南笙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一筆字卻比不上她表妹。
從前兩家人一起做過法事,在翠云庵里,陳夫人見過靳歲歡好幾次。印象里是個愛說愛笑,做事滴水不漏的小姑娘,她嘆息一聲,輕聲道:“既然她閑著沒事,請她幫忙多抄幾卷經(jīng)文吧,等盂蘭盆節(jié),我要做大法事?!?/p>
馮媽媽將話帶到了風(fēng)竹園,靳歲歡輕吁了一口氣,只要陳夫人肯讓她做事,那就一定能找到機(jī)會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