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陸昭瑩飄在自己的尸體上方，看著傅寒聲又一次掀開冰棺的白玉蓋。

他的指尖撫過她結(jié)霜的睫毛，三日前，他下令造了這具寒玉冰棺，將她安置在朝陽殿內(nèi)，不許任何人靠近。

“昭昭?！彼吐晢舅父鼓﹃嗷业拇?，“今日北狄來信，說柳如煙瘋了?！?/p>

她知道。

她飄在殿頂，親眼看著傅寒聲如何將柳如煙塞進(jìn)朱紅轎輦，如何冷眼聽著北狄使者說柔嘉公主昨夜慘叫了一宿。

她想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沒有實(shí)體。

傅寒聲解下腰間玉佩，放在她交疊的手上。

“你最喜歡的雪蓮開了。”他聲音沙啞，“你若是裝睡，現(xiàn)在起來，朕帶你去瞧?！?/p>

冰棺里的尸體安靜如初。

陸昭瑩急得去拽他衣袖，手指卻穿透玄色龍袍。

她忘了，自己早已是一縷亡魂。

“傻子?！彼裏o聲地說，“要臘月才開，現(xiàn)在才初冬?！?/p>

可傅寒聲聽不見。

他固執(zhí)地等著，直到太陽下山，才緩緩合上棺蓋。

夜深時，陸昭瑩飄到龍榻邊。

傅寒聲在夢中蹙眉，額間沁出冷汗。

她伸手想撫平他眉間褶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穿過他的皮膚。

“昭昭?！?/p>

他在夢中囈語，突然抓住枕邊空無一物的位置，仿佛那里該有個人。

陸昭瑩怔怔望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那雙手曾溫柔地為她描眉，也曾殘忍地灌下紅花。

她躺在他身側(cè)，虛虛環(huán)住他的腰。

雖然觸不到，但這樣近的距離，已讓她心滿意足。

第七日，陳太醫(yī)顫巍巍跪在臺階下面。

“陛下，公主該入土為安了。”

“滾！”

傅寒聲一劍劈碎案幾，碎片濺到老太醫(yī)臉上，劃出血痕。

陸昭瑩急得去攔，魂魄卻穿過他的身體，撲了個空。

“陛下！”陳太醫(yī)老淚縱橫，“公主若在天有靈，見您如此?！?/p>

“在天有靈？”傅寒聲突然笑了，“那讓她親自來跟朕說?！?/p>

他轉(zhuǎn)身撫上冰棺，聲音輕得只有陸昭瑩能聽見：“你若是恨朕，就顯靈掐死朕?！?/p>

一滴水珠砸在地上，這是陸昭瑩第一次見到他哭。

“陛下，”暗衛(wèi)呈上一摞發(fā)黃的紙。

陸昭瑩的字跡密密麻麻鋪滿紙頁：

【阿聲中毒了，我甘愿替他換血，換他活下去?！?/p>

【三月十五，寒潭水開始失效，咬碎了三塊帕子?！?/p>

最后那頁被血浸透：

【原來，他口中的滅門仇人，竟是我?！?/p>

【他該恨我的，我不怪他，能替他死，就當(dāng)血債血償了?！?/p>

傅寒聲忽然想起灌紅花那日，陸昭瑩異常平靜的眼神。

她早知道她和孩子活不成，索性成全他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