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藥王谷的雪，下得和當(dāng)年一樣大。

傅寒聲獨自踏進荒廢的草廬，玄色大氅上落滿雪花。

陸昭瑩的魂魄飄在他身后，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當(dāng)年那個屋子。

“你在這里救的我?！彼蝗婚_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是不是？”

陸昭瑩驚得飄高了些，隨即苦笑，他當(dāng)然不是在問她。

獵場的懸崖邊，風(fēng)大得幾乎要把陸昭瑩魂魄吹散。

傅寒聲站在她當(dāng)年中箭的地方，掌心貼著巖壁上早已干涸的血跡。

陸昭瑩飄到他身旁，虛虛靠著他肩膀。

“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撲過來？”他問巖壁，“明明可以讓我去死?！?/p>

她張口想答，卻見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從懷里掏出個褪色的荷包。

里面裝著他們初遇時，她送他的桃木小劍。

“你說能辟邪?！彼托σ宦?，“可它連你都護不住?！?/p>

陸昭瑩急得去抓荷包，手指卻穿過布料。

她忘了，自己連一陣風(fēng)都不如。

他們最后來到皇城最高的角樓。

傅寒聲解下大氅鋪在雪地里，席地而坐。

陸昭瑩飄在他對面，學(xué)著他的姿勢坐下。

“那年上元節(jié)，我在這里給你簪過花?！彼鋈徽f。

她當(dāng)然記得。

那天他扮作商賈，她戴著面紗，他們在萬家燈火中偷偷牽手。

他給她簪了支海棠，說：“等大事了結(jié)，我天天給你簪?！?/p>

現(xiàn)在大事了結(jié)了，他屠盡她滿門，她毒發(fā)身亡。

傅寒聲從袖中取出那支干枯的海棠，輕輕放在雪地上。

“騙子?！彼曇艉茌p，“說好要天天簪的。”

魂魄開始變淡時，陸昭瑩笑了。

她想抓住傅寒聲的手，卻一次次穿透他的身體。

雪地盡頭泛起微光，那是地府引魂的燈。

“阿聲，”她終于喊出聲，盡管知道他聽不見，“我要走了！”

傅寒聲突然抬頭，目光直直穿過她透明的身體，落在遠處。

“昭昭？”

他竟站了起來，朝她的方向伸手。

陸昭瑩怔住了。

她看著他的指尖穿過自己心口，看著他的淚大滴大滴落下來，看著他唇瓣顫抖著說。

“別走?！?/p>

引魂光越來越亮。

陸昭瑩最后看了一眼跪在雪地里的傅寒聲，轉(zhuǎn)身飄向光源。

她聽見身后傳來壓抑的嗚咽，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聽見他喊：“你贏了！陸昭瑩！朕原諒你了！你回來。”

魂魄消散前，她回頭，最后看了一眼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然后。毫不留情的轉(zhuǎn)身。

傅寒聲，只愿來生，再不相見。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那支干枯的海棠。

覆蓋了所有愛恨，也覆蓋了角樓上那道孤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