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陸昭瑩赤足站在奈何橋頭，看著腳下血黃色的河水翻涌。

她死了多久了？三天？三個月？還是已經(jīng)三年？

“阿瑩！”

熟悉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顫。

橋那頭，父王穿著生前的鎧甲，哥哥抱著小侄子，嫂嫂挽著父王的手臂。

他們站在那里，像無數(shù)次在宮門口等她回家時一樣。

“父王?！?/p>

她剛開口，眼淚就砸在了橋面上。

哥哥沖過來一把抱住她。

“那畜生后來有沒有折磨你？”他紅著眼檢查她手腕上的傷，“他若敢......”

“沒有。”她輕聲打斷，“他?！?/p>

她突然哽住。

該怎么說？

說他誤會了她全家，說他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說他其實也是被人欺騙？

“傻丫頭?！备竿醮植诘氖终茡嵘纤哪?，“愛錯人了，是不是？”

陸昭瑩怔了怔，忽然笑出了淚：“嗯?！?/p>

一個字，道盡半生荒唐。

孟婆舀了一碗湯遞給她。

“喝了吧?！鄙n老的聲音帶著憐憫，“忘了這一世，下輩子投個好胎?！?/p>

陸昭瑩接過碗，湯面映出她憔悴的倒影。

她曾以為，死前最痛的是紅花入腹時。

后來才知道，是發(fā)現(xiàn)他恨錯了人時。

而現(xiàn)在。

“昭昭。”嫂嫂突然按住她的手，“真想忘了？”

河風拂過，吹散她額前的碎發(fā)。

“嗯?！?/p>

她仰頭，將孟婆湯一飲而盡。

最后一刻，記憶如走馬燈閃過。

獵場初遇，他肩頭染血卻還對她笑：“姑娘是宮里的？”

上元夜宴，他在燈火闌珊處偷吻她眉心：“等大事了結(jié)，我天天給你簪花?！?/p>

大婚那日，他長劍染血，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瘋狂：“這一劍，為我父親鎮(zhèn)北王！”

還有最后，他滴在她眉心的那滴淚。

“阿聲?！?/p>

她無意識地呢喃，隨即困惑地皺眉。

阿聲是誰？

橋頭的彼岸花開得正艷。

陸昭瑩蹦蹦跳跳地追上家人，裙擺掃過血紅的花瓣：“父王！父王！我們?nèi)ツ模俊?/p>

“回家，”陸父大笑，“我和你哥已經(jīng)替你物色好了一位夫君，甚是俊朗?！?/p>

一家人笑鬧著走過奈何橋，身影漸漸模糊。

誰也沒注意到，忘川對岸有道玄色身影，正死死盯著少女遠去的背影。

傅寒聲站在三生石后，他看著她喝下孟婆湯，看著她困惑地皺眉，看著她歡快地奔向家人。

他本該阻止的。

可他最終沒有。

奈何橋頭，孟婆打量著這個站了三天三夜的男人。

“喝嗎？”她遞上碗，“忘了好。”

傅寒聲搖頭，聲音嘶啞：“不喝。”

“何必呢？”孟婆嘆息，“她都忘了?！?/p>

“我記得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