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姓譚,是個謙和的白眉老者。
他已提前交代過其余的學(xué)子了。
是以,初見面時,桑小洱還瞧不出幾分惡意來。
她的桌子在最好的位置,聽課也方便。
房間里還有一個空桌,應(yīng)該是被叫走的桑茉的位置。
至于謝永奕?
他早在去歲就考到了蔭生的學(xué)舍,與他們這群識字開蒙的人不一樣了。
譚夫子介紹完桑小洱,就開始授課了。
大概是為了照顧桑小洱的進(jìn)度,這一次只是復(fù)習(xí)上堂課學(xué)的字。
有意無意的,譚夫子都從簡單地說起。
桑小洱記得快,就連休息時,也沉迷于看書上的字。
她倒是沒注意桑茉什么時候回來了。
一下課。
其他同窗都三三兩兩出去,更有不少女弟子,圍在桑茉的身邊。
她們有說有笑。
倒顯得桑小洱有些不合群了。
桑茉想到早上的難堪,領(lǐng)著人走近。
“小洱妹妹,你是不是跟不上呀?不妨事,等我回去找找以前的居學(xué),拿來給你。”
譚夫子有布置居學(xué)的習(xí)慣。
桑小洱在郡王府的時候,就聽仲伯提起過了。
她不緊不慢地抬起頭,“桑同窗是要跟夫子搶飯碗嗎?”
“這么好為人師,怎么不知道回去好好教教侯夫人,不要亂攀親呀?”
桑茉:“……”
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剛剛在祭酒衙署時,侯夫人那難堪又惱怒的臉色。
偏偏,夫子的指責(zé),就連小郡王來了都只能聽著。
敢反抗或是不敬,隔日,長安的讀書人就能聚集在一起,上門聲討。
“小洱妹妹,我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呀?”
這幾日,桑茉其實思考了很多。
她現(xiàn)在不宜跟桑小洱交惡。
能借著身份往上爬,讓自己獲利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有世仇呢?!?/p>
桑小洱隨意的一句,就讓桑茉的同伴不喜起來。
“小殿下,茉茉的性格這么好,你為什么要處處容不下她???”
“就算她搶了你的爹娘和兄長,但那是你們侯府認(rèn)錯了人,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就是。茉茉學(xué)習(xí)很好,愿意把居學(xué)借你,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怎么還說她?”
三言兩語。
無不是指責(zé)桑小洱不識好歹。
桑小洱放下書,平靜地看著她們。
“桑茉來長安,也就兩個月的時間。即便第一日就來了國子監(jiān),學(xué)識還能比得過譚夫子嗎?”
“你們說她居學(xué)寫得好,難道只是借給我,就能把她會的所有學(xué)識,都灌入我的腦子中嗎?”
幾人啞口無言。
“你這人好不友善,我們不與你說話了!”
能來國子監(jiān)上學(xué),大多是各家嫡女,或是比較受疼愛的。
幾句話說不到一處去,她們便不打算給桑小洱好臉色了。
正好,桑小洱也不稀罕。
上一世,她本就沒有相熟的好友。
來國子監(jiān)是求學(xué),并非要與別人作揖討好。
重生一世,她只愿按自己的心意而為。
桑茉也有些難堪。
想起這幾次在桑小洱手里吃的虧,她咬咬牙,去哄自己的同伴。
“嘉嘉,小殿下說的也不算錯。她既不領(lǐng)情,我們離遠(yuǎn)些就是了?!?/p>
“別生氣,等明日我?guī)尤事督o你喝。”
那是桑茉在臨沂喝到最好的東西。
初來國子監(jiān),憑借這份吃食,讓她融入了這里。
物以稀為貴。
即便不是什么上的了臺面的東西。
但嘗個鮮,對這群在長安長大的貴女們來說,還是不錯的。
“好啊好啊,我上次讓府里廚子做,都做不出那個味道呢。”
“茉茉,你真厲害!”
杏仁露。
桑小洱也想起什么,目光落寞了許多。
隔壁嬸子最愛喝的就是這一口了。
她有時攢了許久的銀子,去鎮(zhèn)上買回來一盅,都會分給她與桑茉一點。
桑茉承了嬸子的情,終了,還是沒放過她。
想到往事,桑小洱眼眶微紅。
她突然抬頭,說:“我改主意了?!?/p>
“桑茉,她們都說你居學(xué)寫的好,是嗎?”
桑茉眼睛微微亮起,還以為是桑小洱愿意跟她交好了。
她點頭,“昨日的居學(xué)還在我桌子上,小洱,我拿給你?!?/p>
沒多久,一個薄薄的紙本就放到了桑小洱的眼前。
她接過來,看了兩眼,什么都沒說。
等譚夫子回來,桑小洱突然站了起來。
“譚夫子,昨日的居學(xué)您是不是還沒檢查?”
譚夫子點頭。
今日為了迎接小殿下入學(xué),他還未來得及。
再者,旁人都拿出來居學(xué),獨小殿下沒有,難免會有落差。
他原是打算明日一起收上來檢查的。
聽見此話,倒是好心問:“小殿下難道也寫了居學(xué)?”
桑小洱搖頭,“學(xué)生只是想請夫子鑒認(rèn)一下,這居學(xué)恐怕不是桑茉所寫。”
譚夫子愣住。
連桑茉也險些坐不住了。
方才與她交好的同伴當(dāng)即開口:“夫子,那居學(xué)是茉茉借給她的!”
“小殿下,你太不仁義了吧?茉茉好心借你,你卻要誣陷她!”
“是誣陷嗎?”
桑小洱偏頭,目光直直迎上桑茉。
那篤定的樣子,讓桑茉眼中的心虛無處遁形。
譚夫子拿過居學(xué)看了兩眼,眉心雖皺著,卻瞧不出來什么。
“夫子可去初心堂找謝永奕的居學(xué)來對比,一看便知?!?/p>
各學(xué)舍的夫子不同,私下也很少交流學(xué)生的居學(xué)。
這就給桑茉和謝永奕鉆了空子。
兩人的居學(xué),是同一個人所寫。
那人擅長模仿旁人的字跡,乍一看是瞧不出來的。
但一對比,在一些落筆習(xí)慣上,還是能瞧出相似的。
“夫子!”
桑茉慌張站起來,“居學(xué)是我與三哥在一處寫的,有不懂的地方我會問他,在認(rèn)知上難免會相同。”
“但學(xué)生保證,居學(xué)的內(nèi)容都是親手寫的,您就算提問或者小考,學(xué)生都能答出來的!”
她畢竟在國子監(jiān)兩個月了。
對譚夫子的脾性和手段有所了解。
桑茉不覺得自己之前露過什么馬腳。
桑小洱是怎么知道的?
“她提前背過,當(dāng)然答得出來。”
桑小洱譏笑。
她為何會知道呢?
那還要得益于上一世,她住進(jìn)了長樂侯府。
也見過那位代寫的人。
謝家二郎,謝永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