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2月14日,南太平洋的驕陽將HMS「厭戰(zhàn)」號戰(zhàn)列艦的甲板烤得發(fā)燙。喬治親王松開領(lǐng)口金線刺繡的海軍制服紐扣,凝視著遠處漸漸顯現(xiàn)的悉尼港輪廓。四十五天的航行后,澳大利亞的海岸線終于在地平線上鋪展開來,像一塊被上帝隨手拋下的綠松石。
"殿下,總督府的歡迎儀式一小時后開始。"艦長遞上望遠鏡,"看來半個悉尼的人都出來迎接您了。"
鏡筒里,歌劇院舊址的海岸線上黑壓壓擠滿了人群,彩色旗幟在熱風中獵獵作響。更遠處,幾艘拖船正忙碌地清理航道——悉尼港擴建工程已經(jīng)開始了,但規(guī)模比喬治預想的要小得多。
"艦長,直接帶我去海軍基地。"喬治放下望遠鏡,"我想先看看戰(zhàn)艦情況再參加社交活動。"
艦長面露難色:"可是殿下,總督閣下特意囑咐..."
"發(fā)信號說我們因'技術(shù)原因'延遲兩小時靠岸。"喬治眨眨眼,"就說我的制服被海浪打濕了需要熨燙。"
當「厭戰(zhàn)」號悄然轉(zhuǎn)向海軍專用碼頭時,喬治注意到港口北側(cè)停泊著三艘日本商船,船身上"大阪商船"的字樣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這個細節(jié)讓他后頸汗毛豎起——歷史上,日本在1937年不該在澳大利亞有如此密集的商業(yè)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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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海軍基地的實際情況比報告描述的更糟。喬治走在銹跡斑斑的碼頭棧橋上,靴底沾滿棕紅色的鐵屑。六艘驅(qū)逐艦整齊停泊,但近看就能發(fā)現(xiàn)炮塔密封條老化開裂,甲板油漆剝落得像得了皮膚病。
"這是HMASTingira號,1920年服役。"基地司令官驕傲地介紹著最新銳的巡洋艦,卻刻意避開喬治看向吃水線的目光——那里的鉚釘已經(jīng)滲出棕黃色的銹水。
"司令官,這些艦艇能立即投入戰(zhàn)斗嗎?"喬治單刀直入。
留著濃密胡須的老海軍臉色變了:"殿下,實話說...如果明天開戰(zhàn),我們只有兩艘船能開出港口。剩下的需要至少三個月維修。"他壓低聲音,"政府削減了60%的海軍預算,連防銹漆都限量供應。"
喬治的指尖在記事本上快速移動,記錄下每艘艦艇的詳細狀況。當走到碼頭盡頭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五名工人正圍著某種圓柱形機械忙碌。
"那是什么?"
司令官神色突然緊張:"新型聲吶設(shè)備,從英國運來測試的...但一直故障頻出。"
喬治蹲下身觀察這個足有冰箱大小的笨重裝置。在現(xiàn)代海軍博物館里,他見過1944年的便攜式聲吶——只有手提箱大小。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中成形。
"司令官,召集你最好的電子工程師。我有些改進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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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爾本總督府的宴會廳金碧輝煌。水晶吊燈下,兩百位澳大利亞政要舉杯向喬治親王致意。女士們的珍珠項鏈在燭光中閃爍,男士們的勛章叮當作響。但喬治注意到,工黨領(lǐng)袖約翰·科廷始終冷著臉坐在角落,對遞來的香檳搖頭拒絕。
"殿下,容我介紹。"滿頭銀發(fā)的總督牽著喬治走向科廷,"這位是我們反對黨領(lǐng)袖,堅定的...呃...共和主義者。"
科廷站起身,銳利的藍眼睛直視喬治:"親王殿下,恕我直言,你們皇家海軍擴建計劃要花掉澳大利亞納稅人三百萬英鎊。這些錢足夠建十所醫(yī)院。"
宴會廳瞬間安靜??偠降氖峙敛吝^冒汗的額頭。
喬治不慌不忙地接過侍者托盤上的檸檬水:"科廷先生,我敬重您的直言。今天上午我剛?cè)ミ^墨爾本榮軍醫(yī)院。"他從口袋取出一枚褪色的紐扣,"這是我在病房里,從一位加里波利老兵枕頭下發(fā)現(xiàn)的——澳大利亞陸軍制服紐扣。"
科廷的表情微微松動。
"那位老兵告訴我,"喬治的聲音突然提高,整個宴會廳都能聽見,"1915年4月25日,英國海軍誤把他們送上了錯誤的灘頭。但澳大利亞士兵依然頂著機槍火力,占領(lǐng)了土耳其人的戰(zhàn)壕。"
他走向大廳中央的巨幅油畫,畫中是澳新軍團登陸的場景:"科廷先生,您認為這些勇士需要的是更多醫(yī)院...還是確保歷史不再重演的可靠海軍?"
死寂持續(xù)了三秒,然后科廷突然起立鼓掌。緊接著整個宴會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總督趁機宣布:"女士們先生們,為澳英友誼干杯!"
深夜的私人會談中,科廷遞給喬治一杯純威士忌:"殿下,您贏了。工黨會支持海軍預算案...但有個條件。"
"請講。"
"擴建工程必須雇傭本地工人。"科廷的眼睛在煙霧中閃爍,"最近有太多'意外事故'發(fā)生在英國技術(shù)員身上。民眾開始傳言...有人不想讓這個基地建成。"
喬治想起悉尼港那些日本商船。歷史的齒輪似乎比他記憶的轉(zhuǎn)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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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斯班造船廠的鑄鐵大門上爬滿九重葛。喬治脫下正式外套,只穿白襯衫走進嘈雜的船塢。巨大的貨輪骨架在頭頂延伸,焊槍的火花如流星般墜落。
"這是我們最新的商船設(shè)計。"總工程師驕傲地展示藍圖,"載重量比上一代增加40%。"
喬治凝視著圖紙,突然拿起鉛筆在上面畫了幾道:"如果加寬這里,改成平直甲板..."他的筆尖快速移動,"再加個簡易升降機,戰(zhàn)時可以立刻改裝成輕型航母。"
工程師們的嘴張得能塞下檸檬:"但...但這會降低15%的貨運量..."
"想想看,"喬治指向太平洋區(qū)域,"一艘能搭載24架戰(zhàn)機的移動機場,在浩瀚的太平洋上意味著什么?"
老工程師突然抓住喬治的手:"上帝啊,殿下!這簡直...這簡直是革命性的構(gòu)想!"他轉(zhuǎn)身對助手大喊,"立即召集設(shè)計組!把7號船塢清出來!"
離開船廠時,喬治的秘書低聲問:"殿下何時研究過航母設(shè)計?"
"達特茅斯海軍學院的小愛好。"喬治輕描淡寫地回答,暗自提醒自己以后要更謹慎。這個設(shè)計實際上借鑒了1942年美國護航航母的理念,提前了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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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文港的夜空像被鉆石砸碎的墨水瓶。喬治坐在軍營陽臺上,給伊麗莎白寫信:
「親愛的莉莉白:
今天我看到會噴水的鯨魚,還有用尾巴跳動的袋鼠(當?shù)厝私兴鼈?坎格魯")。這里的孩子把珊瑚磨成棋子玩,我隨信寄來一塊像袋鼠形狀的...」
筆尖突然停頓。遠處海面上,幾點微弱的燈光正在禁區(qū)邊緣游弋。喬治拿起望遠鏡——是那幾艘日本商船,現(xiàn)在懸掛著新西蘭國旗。
"殿下也注意到了?"新西蘭總理邁克爾·約瑟夫·薩維奇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身后,煙斗在黑暗中明滅,"過去三個月,這些船每周都來測量水文。"
喬治心頭一緊:"政府知道嗎?"
"知道,但倫敦方面說不要'破壞日英關(guān)系'。"薩維奇冷笑,"要我說,日本人在為戰(zhàn)爭做準備。而我們的海軍..."他指向港口里孤零零的兩艘巡邏艇,"連奧克蘭都保護不了。"
夜風吹散煙斗的霧氣。薩維奇突然壓低聲音:"殿下,回程時請一定巡視新加坡要塞。我聽說那里的15英寸炮連瞄準機構(gòu)都沒安裝完成...而德國駐日武官上月剛?cè)ミ^那里'觀光'。"
喬治的鋼筆在信紙上洇出一團墨跡。歷史書上記載,新加坡要塞要到1941年才暴露出嚴重缺陷,導致八萬英軍向日軍投降。但現(xiàn)在看來,危機比他想象的更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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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戰(zhàn)」號離開澳大利亞那天,悉尼港舉行了盛大的閱艦式。喬治站在艦橋上,看著五艘新式驅(qū)逐艦編隊航行——其中兩艘已經(jīng)采用了他設(shè)計的改良聲吶系統(tǒng),體積縮小了三分之一。
岸上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仆еh議員們站在最前排,向軍艦脫帽致意。更令喬治驚訝的是,三艘懸掛日本旗的商船正緩緩駛離港口,甲板上空無一人。
"看來您的訪問效果顯著。"艦長笑著說,"議會昨晚全票通過了海軍擴建預算。連那些日本人也突然'改變行程'了。"
喬治沒有回答。他凝視著漸行漸遠的澳洲海岸線,手指摩挲著口袋里伊麗莎白的回信——小女孩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道:「親愛的亨利叔叔,我每天都會喂蘇珊的畫像吃餅干,等你帶真狗狗回來?!?/p>
他轉(zhuǎn)向秘書:"準備新西蘭的行程文件。然后給倫敦發(fā)密電:'果園土壤適宜,建議加速種植。另,黑鳥數(shù)量超出預期。'"
這是他與喬治六世約定的暗號——"果園"指新加坡要塞,"黑鳥"代表日本偵察活動。軍艦劈開南太平洋的蔚藍海水,向著更加風云詭譎的新西蘭駛?cè)?。喬治知道,真正的挑?zhàn)才剛剛開始。